第36章 狂风起雨帘喜弄瓦

上半夜还是月明星稀，下半夜却狂风骤起，在深沉的暮色中低沉地咆哮着，暗含着怒气，压得一众花草抬不起头来，把往日的炎热一扫而空。 狂风裹挟着寒凉，撞开了黛玉的窗户，略带着有些难闻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几道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夜空，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将窗户摇晃得吱呀作响。黛玉从睡梦中惊醒，因有孕而略显圆润脸被映照得苍白如纸。 “小主。”远天蓝绣蝙蝠暗纹的床帐被掀开，紫鹃拿着一盏灯，端详了下黛玉的神情，“您还好吗？” “皇上……回来了吗？”黛玉轻咬着朱唇，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珠。 “好像还没有。”紫鹃忙放下手里的灯，掏出来手帕给黛玉擦了擦额角，“原本说昨日回来的，可是有臣子报说近日干旱严重，且钦天监也报说今日是个祭祀的良辰吉日，皇上便改道去了天坛求雨。看如今这天色，该是确实要下一场大雨了，天气也能凉快些。小主……你怎的汗越出越多了？”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了紫鹃的手腕：“紫鹃，本宫该是要生了，你让下面的人去通知额娘和眉姐姐，一切就按之前安排好的来。” “是。小主您稍等下！”紫鹃点点头，拍了拍黛玉的手，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唤起了廊上守夜的小太监安排一应事务去了。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处事总带着三分畏缩和窥探的小丫头，跟了黛玉这么久，还念了书，早已有了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她按着自己之前早就列好随身带着的清单，一件件事情安排下去。从自家的门户产房小厨房，再到林秀产婆和太医，她一一安排好了人手。待一切妥当，她便入得房内，和赤鸢一起，搀扶着黛玉前往一早就布置好的产房。 小晨子赶到武陵春色时，眉庄却还没有睡。 今夜早些时候，底下的侍卫来报莞嫔身边的陪嫁丫头流朱疑似见喜，碧答应为了能保护莞嫔娘娘请求面见皇后娘娘，结果与侍卫起了冲突，拉扯中受了重伤。莞嫔娘娘亲眼见到碧答应如此，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这会子眉庄刚在宜修那里报告完此事，想着回屋收拾一下便去看一看甄嬛。 “小主，淑嫔娘娘那儿的小晨子来了。”采月脚步匆匆，眉庄忙咽下嘴里的南瓜小米粥。 “小晨子，这么晚，莫不是妹妹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惠嫔娘娘，咱们娘娘发动了，紫鹃姐姐打发奴才来您这儿报个信。” “什么时候发动的？” “奴才是先去皇后娘娘那里报的信儿，算起来差不多也得有快一个时辰了。” “好，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奴才告退。”小晨子打了个千儿，微躬着身子小碎步出了殿。回廊上的脚步声十分细碎，哪怕此时外面正在狂风大作，还时不时有些沉闷的雷声，这脚步声却清晰入耳，每一步都踩在了眉庄的心上。 “小主，那咱们……？”采月从橱柜里找出来一套薄紫藤色绣荷包牡丹的披风，披在了眉庄的身上，用心系了一个蝴蝶结。她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皇后娘娘已经让小太监连夜去召还没有回宫的温太医来照顾动了胎气的莞嫔，而今夜生产的淑嫔也需要人看护，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采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轿子早就已经备下了，可如今莞嫔娘娘那边动了胎气需要人看护，淑嫔娘娘竟然也在今夜发动了。咱们一会儿去哪边？杏花春馆还是曲院风荷？” 眉庄的眉头此时也紧紧拧在了一起，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沉默着没有说话。采月看眉庄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不然咱们去问问敬妃……” 眉庄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采月自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有些心虚地躲闪了目光。 眉庄叹了一口气，说道：“敬妃娘娘还要照顾忆欢，也无暇顾及莞嫔和淑嫔。”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去曲院风荷吧，本宫之前就与温太医商量过，生产事宜交给专业的稳婆即可，我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嬛儿之前就给皇上写过信，她怀孕至生产的一切都交给皇后娘娘照料，皇上也答应了嬛儿。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派了平日照顾凤体的许太医先去照顾嬛儿，若是嬛儿的龙胎有什么万一，皇后娘娘和许太医都是难辞其咎。而容儿那边……上一次生产就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宫不亲自过去看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一会儿便让采星陪本宫去曲院风荷，你去杏花春馆稍微看顾着点，有什么消息便立即让人传信来曲院风荷。” 采月点了点头，转身去叫上了在殿外守候的太监。一行人抬着轿子，顶着大风前往曲院风荷。 因着之前就生产过，此次生产，黛玉心中没有那么多恐惧和害怕，更多的是几分紧张和期待。躺在产床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床单，听着稳婆的指令，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用力的频次。 稳婆看出了黛玉的紧张，便不停地安抚着她，告诉她一切都很顺利，胎儿也很健康。黛玉感激地看了稳婆一眼，然后又继续集中精力。在疼痛的间隙，紫鹃便喂她喝参汤和吃点心，以此来补充她的体力。 根据卫临的诊脉，黛玉此次怀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个活泼且身子强健的公主。稳婆也说黛玉这胎怀像极好，没有胎位不正的问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黛玉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咬紧了口中的软木，防止自己叫出声来浪费力气，努力集中全部的精神在自己的身下。 终于，黛玉感觉身下一松，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稳婆抱着孩子，高兴地对黛玉说：“恭喜娘娘，是个公主！” 泪水夺眶而出，黛玉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只见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十分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那样的温暖和柔软，这世上所有的稀世珍宝加在一起，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曲院风荷的屋檐上，漾起迷蒙的烟雾。 酝酿了几个时辰的瓢泼大雨，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