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边……一直都这样吗?” 听着屋内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陶五柳心底一阵抽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片谷地都是一份极好的隐居之地,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陶五柳甚至一度升起了撕掉官凭,干脆就在这里隐居住下来的心思,毕竟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可就在刚刚,那道震天的咆哮……那份咆哮中所蕴含的煞气与杀意,就算隔得如此之远,都有些令他胆寒。 这个地方,或许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 “害,老头也不是每天都这样,主要是这一趟我们可是少了不少族人。” 那个将陶五柳带出来的囚犯愈发地尴尬了。 “亲族死了不少,当族长的难免会发火,骂点街倒也正常。” “这……好吧。” 陶五柳想了想,还是将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 主要是这个环境看起来实在是太过美好了。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没有疯子,也没有怪物,在这一片安定祥和之间,陶五柳甚至还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 身为读书人的陶五柳下意识地转头四顾,他对这里的环境愈发地喜爱了。 如此美好的环境里,人们还如此向学,这简直…… “这里还有学堂吗?在哪里?” “不在那边,你往上看。” 那囚犯抬手一指,陶五柳也跟着望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这谷地之中居然还耸立着一座山峰,不过这与其说是山峰,倒不如说是几十丈高的山头,有孩童们读书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看得陶五柳瞠目结舌。 “这……在上面?” “是啊,在上面。” 那囚犯点点头。 “本来是打算盖在平地上的,但是后来大家合计了一下,总得让小孩锻炼锻炼筋骨,也就弄了座小山出来,这样孩子们去念书的时候就得先爬山,也算是锻炼过了。” “确实是个办法……等等,你说弄了座山?” 陶五柳愈发地迷茫了。 什么叫弄了座山?他怎么有点听不太懂? “就是弄了座山啊。” 那囚犯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把石头和土都搬过来,然后夯实地基,把山做好……哦,伱是问谁干的是吧,杜先生干的,他在这方面很厉害。” 紧接着,那囚犯便开始一通吹捧起来,在对方的话语之中,陶五柳仿佛看到了一位手握无穷伟力的隐世仙人,移山倒海,架河开路——而之前那条倒流之河,和眼前这座山头一样,同样也是那位杜先生的手笔。 “难怪,难怪……” 这一刻,陶五柳心中的一切疑惑便都有了答案。 原来是传说中的仙人居所,难怪会如此安宁祥和。 和外面那几近疯癫的世界相比,这里简直…… “可惜了。” 陶五柳叹息一声。 “还是要走。” “怎么说,你不是都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吗?” “我……哎。” 陶五柳只是叹气。 虽然他也想要干脆就此隐居,不问世事,但他终究还是要出去一趟的,不管是老仆在路中的横死,还是说邓州城中的凶险遭遇,若是不能将这一切写成奏折参上一本,他难解胸中之愤。 想要上奏,那至少也要有官身才行,想要真正得到官身,那他至少也要先去上任——好在陇州距离此地已经不远,他过去参上一本之后,终究还是能回来的。 说到底,他虽然向往着这里的美好生活,但对于这大陈,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不然他也不至于被一纸文书贬至千里之外了。 “总之……我去去就回,少则两三月,多则五六月,我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找你吃酒。” “行,等你来的时候,先生们应该也会把你的院子给弄好了。” 眼见得陶五柳去意已决,那囚人倒也洒脱。 “若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你就说你是忘忧村出去的人,这样能让你安全一点……当然,不是说他们就不会抢你,只是说他们会留你一命,然后找我们要赎金。” “啊这。” 面对着对方的微妙幽默,陶五柳不禁摇头失笑。 整理好行装,陶五柳便再次出发了,虽然他与那囚人没有互通姓名,不过这种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客套的必要——就像那囚人说的,过几个月他就回来了,到时候久居于此,有得是时间来彼此寒暄。 “走了!” 跟随囚人回到那隐秘的通路后,陶五柳便挥手离开。 他不敢回头看,不敢再次体会这份美好,只怕再等上片刻,他就要心生动摇,不再想离开。 毕竟这里实在是太过安宁,太过祥和,没有杀戮,也没有血腥…… “回来了。” 就在陶五柳刚刚离开那隐秘通路的时候,却有满身是血的身影从空中落了下来。 同样落下来的,还有一颗尚在滴血的人头。 “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落回地上的杜乘锋接过那乡亲递来的手巾。 “这邓州的主事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居然准备了五百多个侍卫要杀我,还好我练过,这才把他们都给杀光了,不然死的就要是我了……对了,帮我擦下后背上的血,我练太大了,自己有点够不着。” “辛苦杜先生了。” 那将陶五柳送走的乡亲连忙又取了块手巾出来,帮杜乘锋擦拭着后背上沾到的鲜血。 “那个,其他人……” “你说那些人质啊,小崔在那边呢,他不会飞,所以我先回来报个平安。” 杜乘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放心就好,我看过了,邓州附近没有什么强者,至少没有打得过小崔的……正好小崔说想要试剑,那就让他去割点煞气。” “崔先生出手了啊,那就没问题了。” 那乡亲顿时安心下来。 “也不知道崔先生能杀多少人……”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杀多少人?” 杜乘锋登时便连连摇头。 “别每天都杀七个宰八个的,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过上安生日子。” “对对对,那确实。” 自知失言的乡亲尴尬的笑了笑,连忙继续擦拭起杜乘锋的后背,擦拭着那些浓到化不开的鲜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