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珤从小就不是个老实孩子，这是许家村人尽皆知的事。 五岁时玩火，差点把自家房子点了，十岁时跟村里孩子打架，拿着块砖头就要往人孩子脑袋上砸。 除此之外，招猫逗狗，上树下河，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十五岁的许嘉珤，比起小时候沉默不少，但是他混子的形象还是比较深入人心的，故此当他双目赤红地冲过来时，李大娘心里“咯噔”一下，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咋了啊嘉珤?大娘说啥惹你生气了？” 谁都知道，许嘉珤不是个好东西，村里人背地都说这孩子身上有股子不要命的愣劲儿，早晚吃牢饭，平时也没的人敢去惹他。 许妈妈也被许嘉珤吓了一跳，眼泪登时就出来了：“嘉珤，你咋了是?” 许嘉珤只是铁青着脸：“你什么意思？你想跟我妈说许徕娣赚的钱来路不正?” “大娘没这个意思啊！”李大娘往后退了两步，想要拉开跟许嘉珤之间的距离，许嘉珤定定盯着她，也跟着上前两步。 许徕娣没来由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可笑，整天哭着心疼她的妈妈，听别人说到这些话毫无反应，反倒是跟她处处不对付的弟弟来帮她出头，而她自己，像个局外人般站在旁边，从头到脚的疲惫。 许爸爸不知道刚刚去哪了，这会儿刚进院门就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急步走进了厨房：“许嘉珤，你干啥呢？！” 被许嘉珤逼到墙角的李大娘，看到许爸爸，明显松了口气，嗓门又大了起来：“建成啊，你快点过来看看，嘉珤这是咋了，我也没说啥啊，他就生这么大的气。” 就像许嘉珤熊得全村人尽皆知一样，许建成打这个儿子从不留手也是村里人的共识，从许嘉珤上小学开始，许家就时常传来许嘉珤的哭喊声，恨不得半个村都能听到。 所以许建成一出现，李大娘微胖泛着油光的脸上，神色就放松不少。 却不想许嘉珤冷笑一声，伸手便抓住了李大娘的衣领：“怎么？你以为我会怕他？” “许嘉珤！松手！”许父上前就要去抓许嘉珤，许妈妈被他撞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旁边呜呜哭了起来。 真吵啊……许徕娣从厨房门口探头进去，疲惫地开口：“许嘉珤，松手吧。” “我凭什么？！”许嘉珤双眼都红了，“她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你打我时候的脾气呢？！” “我说啥了！我说啥了！小姑娘家家大半夜要出去，本来就不安全，我不还是为她好？”大概是许建成回来了，许家几人的态度给了她底气，李大娘用力扒开许嘉珤的手，蹿到了哭个不停的胡秀云身边。 许徕娣笑笑，维持着探头的姿势：“没说啥，也就只是暗示我妈，我挣的钱来路不正，可能是被城里有钱人包养了而已。”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就是说小姑娘家家还在上学就能赚钱，又大半夜说要回城里念书，我不还是想着万一出什么事吗？”李大娘说着拉了拉刚站起来的胡秀云，“秀云，你说句话啊。” 胡秀云一遇到事就哭得停不下来，怎么可能说得出话，只是在旁边默默抹着眼泪。 许建成多注重脸面一个人，听得李大娘这话，一时也红了脸：“我闺女能赚钱是因为能写书，徕娣是啥孩子你也算是从小看到大，你说这种话亏良心不？” 李大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被许嘉珤的威胁堵了回去：“我不管你想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但凡我再听到半句类似的话，我杀你全家。” 许建成看了眼许嘉珤，没说话。 李大娘悻悻看了眼沉默着的许建成，又瞥了一眼还在哭的胡秀云，嘟囔了句什么，灰溜溜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落幕，许家四口分别站在狭小的厨房内外，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沉闷。 良久，许父开口问许徕娣：“刚刚她说你大晚上的要出去？去哪？” 许嘉珤估计是没挨够打，抢着呛声：“去哪怎么了？管得着吗？” “许嘉珤。”许徕娣此时也平静不少，“我还没复习，下周要联考，今天回来得急没带书，得回学校复习。” 眼看许建成脸色重新沉了下来，许徕娣又补充了一句：“考得好学校会给发奖金。” “徕娣……”胡秀云通红着眼睛望向她，“你真的是在给别人写书赚钱的吧。” 许建成也眼神狐疑地看了眼女儿。 “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是吧！”许嘉珤一听这话，又要开始嚷。 胡秀云又呜呜哭了起来。 许徕娣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麻，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厌烦，她面色平静地道：“妈，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我不是那种人。”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解释，明明眼前的人是她的父母，居然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话这么问。 “行了，要走就趁早走吧，再等会儿更晚了，我送你们去坐车。”许建成点上一根烟，瞥了眼许嘉珤，“你去收拾东西跟你姐一起走。” 许嘉珤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当即跨步就往外面走：“不用送，我跟她一块儿，走一会儿就到了。” 许建成没理他，径自去开了三轮车。 许徕娣乖乖坐进车斗，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这双鞋是给许嘉珤交完艺术班的学费，爸爸拿剩下的钱给她买的。 当时他站在学校门口，顶着老大的太阳，脸晒得通红，他说听工友讲，城里孩子都穿这种牌子鞋，怕许徕娣因为弟弟不争气，家里多花钱给他交学费觉得难过，所以专门买来给她的。 当时许徕娣看着他通红瘦削的脸，心疼得哭个不停，让他去退了，他却笑着说爹妈没本事，就只能给你这些，你别嫌弃。别人有的，他闺女也不能差太多。 许嘉珤一屁股坐到许徕娣旁边，低头看的时候，却见车厢上许徕娣的脚边，有两滴圆圆的水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