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这会儿竟有些安静，许徕娣本是坐着看戏，一时愣在那儿，直到许妈妈一声哭喊“孩子他爸”，才醒过神来。 许嘉珤还是满脸倔强站在原地，可看眼神明显是慌了。 此时也没人有空理他，许妈妈摇晃着许爸爸，哭个不住，许徕娣颤抖着手拨通了急救电话，抖着嗓音跟电话里的人说明情况。 可她家住在村里，最近的医院到这里也要将近半小时的车程。 电话里的人问明具体位置后就挂了电话。 许徕娣又没忍住搜了一下医院的位置和车程，上面清清楚楚标注着，28分钟。 二十来分钟，变数太多了，慌乱之下她只能冲着许嘉珤撒气：“全怪你！” 许嘉珤没说话，只是抖着双腿，缓缓坐到了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徕娣越来越焦躁，耳边是许妈妈的哭泣，手机锁屏上，时间从18:35，变成了18:36。 三分钟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许父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时，许徕娣猛地抬头，看到躺在地上的许父睁开了眼睛，被紧攥着的心落回原处，紧接着又砰砰狂跳起来。 刚刚许父倒下时她没哭，这会儿却忍不住掉了眼泪。 许父想要起来，被许徕娣拦住了，她抽噎着道：“我，打了120，人家说，说让不能动，你，呜呜呜，你先别起来。” “打什么120，那得多少钱，你给人家打电话，快点取消。” 许徕娣摇摇头，拿着手机把银行卡余额给他看：“我有钱，爸，我赚钱了，咱去医院吧。” “你不是才开始给人补课？”许父皱着眉把她手推远了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哪来这么多钱？” 对啊，这钱哪来的？怎么解释？看着许父越皱越紧的眉头，许徕娣突然想到了那个征文 比赛。 “我给人家写稿赚的。”她把手机收回来，揣到口袋里，整了整自己的帽子。 “这些钱能留着还账，我又没啥事。”说着他便要坐起来，许妈妈忙上前扶他。 许徕娣还想说话，坐在旁边的许嘉珤却更快开口了：“不需要，我欠的钱我自己会还。” “你拿什么还？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还自己还。” “我就有！我退……” “许嘉珤！” 眼看许嘉珤又要说退学的事，许徕娣厉声斥他，“你是想把咱爸再气晕过去一次吗？！” 许妈妈也上去拉许嘉珤：“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上学就行了，别气你爸，啊。” “听见你妈说的了吗？！你少给我整那些幺蛾子我就烧了高香了。” “不用我操心？所以用她许徕娣操心是吗？”许嘉珤甩开许妈妈的手，梗着脖子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许父，“所以许徕娣要休学你怎么不阻止她？” 许徕娣蹲在旁边，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他们家很少直接聊到钱的话题，她一直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上高中以来，几乎每次给妈妈打电话，她总会哭，因为穷，所以她总有各种各样难过的事，许徕娣也就知道自己家真的很缺钱。 她不觉得家里花钱给许嘉珤报班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个弟弟确实成绩不好，走艺术尽管费钱，可也是一条路，她成绩好，所以不需要浪费那些钱。 她也不觉得自己省吃俭用，弟弟花钱去玩有什么不公平，这是弟弟不懂事，并不是父母偏心所致。 父母一直生活在乡下，文化程度不高，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也说得过去。 只是她突然发现，好像爸妈从来没对她说过“钱的事不用你操心”这种话。 如今被许嘉珤血淋淋撕开，她满脑子只剩下了江若曦的声音。 “你家肯定重男轻女。” “你现在是敢冲你老子喊了是吗？！”许父的怒斥声让许徕娣回了神，她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许家几个人其实现在目光都在她身上系着，见她站起来，许妈妈过来想要拉她的手：“徕娣啊……” 见妈妈又开始哽咽，许徕娣放下了纷乱的思绪，稳了稳声线道：“待会儿先去医院吧。” 许父坐在地上烦躁地道：“不去！赶紧给退了！钱你留着自己花，我有事没事我心里清楚。” “是觉得心虚了吗？”许嘉珤脸上依旧是嘲讽的笑容，“我也心虚，人家指着我鼻子骂我吸血姐姐的蛀虫呢。” “你听人家瞎说什么？”许父撑着地，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次没人扶他了，许妈妈正站在许徕娣旁边拉着她的手，眼睛又忍不住瞅着许嘉珤。 许徕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许嘉珤，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坚持跟许父针尖对麦芒：“是不是瞎说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为什么我一说退学你就急，许徕娣说休学的时候你阻止她了吗？” “那能一样吗？”许父不由提高了音量。 “有什么不一样？！”许嘉珤更大声地吼了回去，“那你倒是也给我办休学？！我出去打工挣学费去！” 在许父再次被许嘉珤气厥过去之前，救护车总算到了。 车上跳下来几个神色紧张的医生，小院子立刻就被人塞满了，许父和儿子吵了半天，一回头看到一群正面面相觑的医生，开口就是：“我没病，你们回去吧。” 许嘉珤指着许父对医生说：“别看了，他，刚刚晕了，自己又醒了，你们把他带走吧。” 几个医生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都互相看看，没说话。 院子里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沉默了好久的许徕娣突然开口：“叔叔阿姨，现在还能取消吗？”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些的女医生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是需要支付费用的。” 许父闻言还想说什么，许徕娣却利落地付了钱，礼貌地向几个医生道了歉，送走了他们。 小村子里来救护车是大事，医生们刚走没很久，许家的小院子里，就重新热闹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