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龙影正在穿过虚空甬道的尽头。 笼罩着血光与阴影的血河界一端,狰狞的龙首已经探入了虚空甬道的另一端。 头生四角,蛇瞳凝血,每一块鳞片上都游荡着碧绿色的光芒,碧光之中,一张张人面起起伏伏,或嬉笑,或悲怒,或木然,或愤懑,或狰狞,或释然…… 然而碧光在龙颈处戛然而止,在龙颈之后乃是一串串白骨。龙身之上毫无筋肉,有的只剩脏黄骨头的龙身,巨大的骨骼上赘生着一块块细小的肉瘤,肉瘤消涨不绝,一滴滴污秽的黑汁自其上落下。 邪念。 毫无遮掩,但这一股毁灭一切的气度与威神,在这虚空甬道之前展开。 好一头狰狞猛恶的邪龙。 然而这头孽物并不是这滔天邪异的源头,真正的来源更有其人。 一个和蔼可亲的身影正踩在龙首。 他通体肌肤雪白,如同是刚从冰壶里捞出来的雪娃娃,一层层赘肉自身上堆叠下来,然而却通体如玉,五官端正,慈眉善目。 像是某位身材管理不善的佛陀,踩在孽龙之上轻飘飘而来。 半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半是万物终结的狂怒。 截然相反,但是彼此平衡。那种丝毫不掩饰的威能,彰显着天外劫魔的无边威能。 “苏师弟,这是大力无畏天魔王座下的俱多罗……” 李守常望向身形愈发黯淡的苏彻,感受着前方展现出来的威能。 俱多罗,大力无畏天魔王麾下有名的天外劫魔之一,与那罗延出于同一族系,乃是其近支之中的佼佼者,也是血河界如今真正的“地主”。 在那罗延身陨,血河界空落的当口,这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那罗延地位的天外劫魔。 当然,前提是没有其他末法主的干预。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并不如此。 亲自现身在这危险的虚空甬道之中,将自家的身家性命压到了玄门大能加持的空间…… 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用刀逼着当了冲锋的倒霉蛋。 “师兄,速退吧。” 苏彻能够感受到此刻俱多罗展现出的魔意。 那种毁灭一切的决绝,正是大力无畏天魔王一系最直接的标志。 不同的末法主,虽然已经是天魔体系的巅峰,是整个寰宇最强的大能,有些甚至已经做到了八法,乃至九法圆融……毕竟灵昧乃是天魔一脉根本上的缺陷。 但是即便已经近乎“完美”,末法主们还有各自的“特质”。 比如那罗延,这位大力无畏天魔王,他的特色便是“毁灭”,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将一切有形无形有情无情归于彻底虚无,这便是其立身的“道途”。 而苏彻曾经有过短暂接触的“琉华无尘天”,那位的特色便是“极乐”,追求形体、灵魂、乃至真灵,不管真假,不必分清,只求达到“极致”的“欢愉”。 域外虚空的无数天魔,彼此根据这种特质或者说道途,划分出不同的谱系,彼此既同出一系,又彼此差别。 只有一尊横跨整个寰宇的阴影笼罩其上,这无数道途最终百川归海,合而成为一个名为“元始圣道”或者说天魔体系的庞大架构。 俱多罗一旦现身,其魔意本身就足以撕裂虚空甬道。 因为究其本质,这位天外劫魔已经如同那位琉华无尘天一般,站在了天外劫魔的巅峰,几乎等同于劫法境界的长生真人,在某些特定的领域,还要超越一般的劫法宗师。 只差一步,俱多罗就能迈出关键一步,成为无尽虚空之中一位新晋的末法主。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他不得不现身在此,以其无尽威能去充当一个马前卒。 他和善的笑着,归属于其自身的魔意却是顺着虚空甬道不断地展开,在每个修行人绽放。 不同于其内核的毁灭,展现出来的魔意是如此慈祥,带着一股普度众生的慈悲,映照在每个人心头。 他并非是毁灭,而是救赎。 平等的将众生接引出这无尽的苦海,一体同归那永恒的宁静。 毁灭即救赎。 俱多罗一旦现身,此刻虚空甬道之中的修行人们开始加速退去。 地官仙府是一回事。 直面这等魔威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仙府之中藏满了地官大帝搜罗来的遗珍秘宝。 在俱多罗现身的这一刹那,也都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成为天魔的收藏。 这时候再不走,当人家天外劫魔是假的吗? 真不想走的,只剩下李守常、姜守诚这些与苏彻因果深重的师兄弟们…… 想不到我黄天道来的人最少,背的锅却最沉。 苏彻微微一笑。 此刻李守常与姜守诚进退维谷。 那就让师弟送你们最后一程。 苏彻将手一张。 这么久的喘息,已经足够让自己回过一口气。 有这一口气在,便有未来的无限可能。 九幽不动火顺着虚空甬道张开,如同一尊高悬在幽夜之中的火炬。 那幽蓝的火焰,在虚空之中升腾着,奔涌着,宣告着。 一道力量穿透了幽暗的屏障,向着李守常狠狠地砸了过来。 “师弟。” 李守常看着眼前奔流的火光,以及在其后所蕴含的力道。 将阴火练成了这等富有力道的东西。 苏师弟当真是天才绝艳。 只是这等天才,为何要…… “走吧,师弟就只剩下这一点力道了。” 苏彻将手轻轻一挥。 “弟以此萤火之光,祝我兄鹏程万里。” 去。 李守常与姜守诚的身影渐渐向后退去。 九幽不动火的威能,足以送他们离开这虚空甬道。 他们也唯有望着前方的巍峨宫阙,心底升起一丝无奈。 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我们输的如此干脆? 身上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李守常与姜守诚已经缓缓通过了虚空甬道,重新回转了天地之间。 此刻,地官仙府就像是夜空之中摇曳的一颗星辰。 遥远,触不可及。 “苏彻入魔,真是死有余辜。” 两人心头正在悸动,耳边又听闻凉薄之言。 仲迦正在浮于半空之上,以神通震动山河,在那里大放厥词:“我们此番被天魔埋伏,损失惨重,多半就是此子设计。只怕早早就已经入魔,哼哼。黄天道的列位道友,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哪里来了的狗崽子,也敢在这里乱叫?” 李守常恼怒之下反唇相讥。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仲迦叫道:“黄天道莫不是理亏?” 几方正要争辩。 却听得季伯远在旁边喊了一句。 “天尊面前还不谨慎?” 不知道何时,广渊天尊的身影已经浮现在不远的山头。 他此刻面露微笑,正看向眼前众人。 “无妨的,你们都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