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闻言怔了一下,红夫人如今鲜活的面容突然与上一世那个倒在冰冷的雨夜里女人重叠在了一起。 夏尔依旧可以清楚的记得那柄落在泥水的匕首,记得那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向自己时充斥着悲伤怀念与不舍的目光 夏尔的睫毛颤了颤,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口,他嘴角微微上翘,轻声说道:“啊,我知道。”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真是一个笨蛋啊”夏尔用微不可察的声音感叹了一句。 低着头的夏尔并没有注意到看到他露出一副怀念的神色时。埃里克眼底的笑意突然凝固住了。 所以最后,连安洁莉娜都不在了吗? 埃里克抓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他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在那个未来,那个自己已经不存在了的未来,自己的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明最开始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羞怯又胆小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才会变成如今这副高雅又冷淡,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埃里克忍不住去看现在夏尔身后的塞巴斯蒂安。 或许,他的疑问只能从这个一直跟在夏尔身边的恶魔的口中得到答案了。 所以夏尔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恶魔心甘情愿的跟在他的身边呢? 哦呀? 怎么办,埃里克少爷好像发现了少爷的小尾巴了。 察觉到埃里克的目光,塞巴斯蒂安轻轻地勾起了唇角,他低眉顺眼地站在夏尔的身后。 那么,少爷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他突然期待起来了呢 “抱歉,埃里克少爷。”塞巴斯蒂安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孩,丝毫不感到意外。 “没有少爷经过的允许,我是不会告诉您任何事情的。” 埃里克安静地站在原地,不算强壮的身躯上初步展现出上位者特有的气势来。 他并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的气势能够压制住恶魔,只是想要为自己增加一点底气,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不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什么,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这样也不行吗?” “哦呀,”塞巴斯蒂安歪了歪头,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您和少爷真不愧是亲兄弟啊,尤其擅长灵活的处理麻烦。” “行,还是不行?”埃里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单手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在埃里克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并没有违背少爷的命令,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我应该去为少爷准备下午茶了。” “不过,在下只能回答您三个问题。”塞巴斯蒂安伸出了三只手指。 “父亲当时的谋划成功了吗?”塞巴斯蒂安的话音刚落,埃里克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阿啦,还真是心急的小少爷呢 和少爷一样的敏锐。 塞巴斯蒂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 埃里克放在身侧的手指瞬间紧握成拳,他闭了闭眼睛,嘴里再次发出艰涩的问句。 “那么凡多姆海恩一家只剩下夏尔一个人了吗?” 塞巴斯蒂安再次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塞巴斯蒂安提醒了一句。 埃里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意,他的嘴几次张开又合上。 “你、我是说,夏尔为了能够与你签订契约,所付出的代价不、不仅仅是他的性命对吗?” 其实自从埃里克知道了塞巴斯蒂安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有关恶魔的事情。 只不过人类的书籍中对于恶魔契约的具体叙述寥寥无几,更多是流传在英国各地的传言故事,可是仅从这些寥寥无几的叙述中也能察觉到与恶魔签订契约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或者说,对于签订契约的人来说,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有的流言都有一个共同点——恶魔与人类的灵魂关系匪浅。 容貌俊美的恶魔缓缓地咧开唇角露出淡粉色的舌,他歪了歪头,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半长的发丝落在他俊秀的眉眼间。 “我不是告诉过您吗?少爷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恶魔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哪怕埃里克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感觉脑子里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一个重锤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脑子,让他的脑海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埃里克不知道塞巴斯蒂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埃里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泪来。 而给埃里克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炸弹后,塞巴斯蒂安带着精心准备的茶点来到了夏尔的身边。 “你来晚了。”夏尔抬眼看了塞巴斯蒂安一眼。 “抱歉少爷。”塞巴斯蒂安将推车上的点心和红茶放在夏尔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的点心是特制的黑森林慕斯蛋糕,因为需要进行冷藏,所以制作的时候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夏尔看了眼自己面前有着漂亮的巧克力淋面的蛋糕,又看了看塞巴斯蒂安。 即使眼前的点心看起来确实很复杂,想要做好应该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可夏尔总觉得塞巴斯蒂安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过他能感觉到恶魔的情绪莫名有些高涨,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觉得可疑。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塞巴斯蒂安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夏尔的目光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移到了面前的蛋糕上,他用甜品叉叉了一口蛋糕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不,没事。” 能够让这个恶魔感开心的大概只有那么些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八成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夏尔没有想要满足恶魔恶趣味的想法,总归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夏尔很快就知道了塞巴斯蒂安反常的原因,就在他再次见到埃里克的第一眼。 虽然埃里克已经非常努力的想要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想要装作毫不知情,但还是被夏尔看出了端倪。 夏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侧头狠狠地瞪了塞巴斯蒂安一眼后,抬手按住了埃里克的肩膀。 “埃里克,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夏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夏尔其实不觉得自己过去的经历有什么不能说的。 正是过去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将他塑造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要是连他都抛弃了那些仇恨、那些刻骨铭心记忆的话,那么 他又是谁? 他有什么资格继续站在这里? 之所以一直瞒着埃里克,只不过是觉得没有说出口的必要而已。 夏尔没有一定要将自己的伤疤翻出来让别人欣赏、同情的兴致,埃里克现在就很好,他不需要背负那些原本不需要他背负的心理压力。 按照夏尔对埃里克的了解,他一定会感到无比地自责,自责他没有保护好自己。 不过,既然埃里克已经自己察觉到了 那就没有继续隐瞒的理由了。 他可不希望,埃里克被塞巴斯蒂安误导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擅长用真实的话语来编织谎言可是恶魔哦拿手好戏。 “我”埃里克努力地想要扯起一个笑脸,可是嘴角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要是可以的话,埃里克是不希望夏尔再次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的。 埃里克曾经接触过类似情况的“受害者”——即使他并不想用“受害者”这个比来称呼自己的弟弟。 他很清楚每一次回忆,对于受害者来说都是相当于再次重复一次过去的经历。 那种事情对于夏尔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埃里克实在不忍心。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也没关系的。”埃里克急急地补充了一句。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夏尔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告诉你,我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我自己。”夏尔用自己如同上好的琉璃一般的眼睛看向埃里克。 “决定与恶魔签订契约也好,选择放弃平凡的生活重新支撑起凡多姆海恩家也好,向那些胆敢侮辱我的人复仇也好,都是为了我自己。” “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夏尔的表情非常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意味。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为了已经死去的人复仇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复仇成功,他们也不可能重新回到这个世上,像这种事情我从最开始就知道。” “所以我不会因为无所谓的仇恨浪费时间。” “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埃里克怔怔地看着夏尔突然露出一个笑:“夏尔能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没有被那些痛苦的回忆困住真的是太好了! 至于夏尔的最后一句话,则被埃里克选择性的无视掉了。 他知道夏尔只是在别扭地表达自己的关心而已。 “你”夏尔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难道也是一个笨蛋吗?” 埃里克与夏尔久违的像是小时候一样,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他们两个聊了整整一夜。 其实更多的是埃里克提问夏尔回答。 夏尔的回答虽然格外简洁,但挨不住埃里克会自行进行联想。 只是寥寥几句话他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孤孤单单的、每天都忙于各种工作之间、时不时会因为年纪问题被人欺负的可怜巴巴的小男孩的形象。 被女王的番犬震慑住的其他人: 所以,我们在你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也就是说,你的日常生活里只有工作和学习?”天蒙蒙亮的时候,埃里克总结了一下他从夏尔口中得到的信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夏尔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充实啊。 “哪里都不对劲好不好!”埃里克按住了夏尔的肩膀晃了晃。 “你那时才十三岁吧?难道就没有一点用来娱乐和放松的时间吗?” “朋友呢?难道你除了工作中接触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比较聊得来的人吗?” 夏尔再次皱了皱眉:“那些无所谓的应酬和宴会什么的很无聊。至于朋友” 夏尔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张张扬肆意的脸,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圈:“或许,有一个吧?” “虽然是个聒噪的家伙。” 埃里克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的了,没想到夏尔当时比他还要卷。 不过想想也是,他手上的权利可以称得上是和平过渡的,而夏尔当时地处境,说是地狱开局也不为过 想在短短几年内让凡多姆海恩家重新站在黑暗社会的顶点,哪怕有恶魔从旁辅助,需要付出的努力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这种可以称得上“枯燥”“孤单”的生活方式,夏尔独自坚持了那么多年 埃里克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了,又酸又疼,每当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疼到麻木的时候,夏尔遭遇总会让他更加心痛。 他忍不住用力抱住自己的弟弟。 “埃里克?”猝不及防地被埃里克扑了个满怀的夏尔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埃里克。 “夏尔。”埃里克把头埋在夏尔的颈边,他轻声地说道:“真的是辛苦你了,你真的非常努力了。” 夏尔看着头顶华美的床幔,感受着埃里克身上传来的温暖,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