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筱再没有遇到过比这更令人不安的仪式了, 整个切月寨在她眼里成了个巨大的魔窟,在她的认知里,拿祭祀的由头来要人性命是极为荒谬的事。 她以为最多不过是杀牛杀羊,聚在一起做些祈祷而已。 接下来还有什么······楼筱在人群中木然而立,身边穿着颜色各异衣服的村民在她眼里几乎失去了鲜活的色彩,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楼筱仿佛站在高处,毫无感情的看着他们拉来牲畜, 鲜血灼烧的味道,还有火焰之中扭曲的光线,身边每一个人都像是木制的傀儡, 只有她、只有她活着。 她的手微微颤动,心中生出了一股毁灭一切的欲望, 不可救药的人啊,与其让他们继续互相残杀,不如由她来结束这一切—— 楼筱的手慢慢抬起,伸向身后背着的长剑, 视线中所有人的行动越发统一,发出阵阵或高亢或嘈杂的声音,让她更加烦躁。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手即将触摸到剑柄,高台之上的大祭司手中木杖一阵抖动, 连带着铃声仿佛从雪山之上,随着冰川狂奔而下, 而她被整个吞没,躁动不安的心被霎时封住,连动作都僵了。 冰冷使得人保持了一丝理智,楼筱如同从噩梦中抽出,看向高台之上的大祭司, 对方似乎也在透过面具看她。 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刚刚已经处于失控边缘,若是这一场祭祀还在继续,她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清醒过来。 楼筱逆着人流转身离开,身后的切月寨村民们开启了狂欢,释放天性一般无所顾忌。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浑身阴暗的气息使得稍微有眼色的人都不敢打扰, 她穿过人群走到了广场边缘,回头看这一场乱象,立马把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赶了出去。 广场外的房屋安静无比,石板路上几无行人。 到底是现在去九层塔楼等着大祭司忙完,还是就在这里继续看他们到底要进行到什么地步? 楼筱想了想,还是没有回九层塔楼, 她一跃而上,踩着屋顶离广场越来越远,直到确认四处无人之后, 她才盘着腿坐下,遥望着广场。 如此离得够远,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闻不到任何血腥味了。 身体不受控好像越来越严重,楼筱反手摸着自己的脉搏,无法像阿尼兰那样发现蛊所在何处。 远远瞧着热闹的楼筱有一抹无人注意的沉重,摸不出什么她便放松身体,双手后撑,百无聊赖的等着仪式结束。 石阶之上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楼筱垂了眼,看见屋檐之下走出一个身影,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人。 李怀卿啊。 他怎么也出来了。 楼筱坏心眼的没开口,看他几时能发现身在屋顶的她, 可是李怀卿毕竟没有经验,找了一圈没看见她,便抬步准备换一条街道去寻。 楼筱及时开口叫住了他, “李怀卿,抬头。” 身穿靛蓝带兰草纹服饰的李怀卿闻言,终于找到了身在屋顶坐的毫无形象的她, “你在这里。” 楼筱“嗯”一声答道,“你怎么出来了,也是看着祭祀不适么?” 李怀卿欲言又止,楼筱思及两人这样子其实不好谈话,便跳了下来, 一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就把他给带上了屋顶。 “未曾经受礼乐的地方,有古老野蛮的习俗也是正常。” 李怀卿看一眼屋顶到下面石板街道的高度,明明浑身紧张还是做出轻松的姿态, “先帝曾经派了人来教化,谁知未能成功,反而激化了矛盾,如此一来,便再也没人提过。” 说到底南孜是一块鸡肋, 十万大山耕地极少,地势险峻,其中的村民又极度穷困且不受管理, 对朝廷而言,若真的收回手中只是个拖累。 可是又需要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来阻挡更南的蛮族,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状态。 “也算成功一部分吧,至少切月寨不少人汉话流利。” 比如大祭司,比如曲厌长老,比如阿尼兰和奇志。 李怀卿细想也是, 都说南孜讨厌朝廷的人,但他到了这里,也还是收到了不错的接待。 “对了,你不在京城,怎的到这里来?”特别是他怎么平平安安出现在切月寨的? 她好歹还打了不少架,且有莫惊春的带路才成行,也是有不少困难。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读书人,靠着什么走到了切月寨? “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叛贼。” 李怀卿语不惊人死不休,带着莫名的目光看向重新坐下来的她, “皇命在身,南孜再是有想法,也只能让在下安全进入。” 有叛贼?她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南孜有人想要脱离朝廷,被师姐察觉了? 楼筱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李怀卿只是来抓几个南孜人, 却没想到李怀卿生怕她不懂,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前郑乖张暴戾,任性妄为,毫无为君的品德。 奈何长的异常美貌,自小受宠。先帝给了他能给的一切,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终会是新的君王——” 却没成想到了最后,先帝理智战胜了情感,终于看清了他不堪为帝, 在残酷的争位中,把皇位给了有手段有能力,且勤政爱民的皇女,萧昭成。 楼筱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些,师姐的手下败将而已, 如今坐在那皇位之上,整日忙的分身乏术的人,掌握着整个王朝的人, 是她。 楼筱为自己的师姐骄傲,皇家争斗啊!师姐多么聪明! “世间都是如此,受尽宠爱轻易就能得到一切,必然不会珍惜。 而到了失去的那一天,会格外崩溃吧。” 皇位唾手可得,谁还会去学着爱民如子。 李怀卿点头,“他确实几近疯魔,原本陛下要将他关在皇陵处陪着先帝,谁知先帝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使得本该斩草除根,却只能任由他逃出京城,不见踪影。 先帝给了他太多人手,如今却是陛下的隐患。 哪怕陛下夺了他的王位,将他从皇室中除名,也仍然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