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萧正度像是逃避一样狼狈离去, 不知何时屋中点燃了一盏烛火,楼筱仍然闭眼盘腿坐在榻上,边太医已经为她诊治,除了喝药她还得为自己梳理内息。 尔柳低声在角落里禀报,“小姐,岳家人在主厅大堂摆了席,岳鹏宇特意来请小姐和酉山王赏脸赴宴。” “他们还有工夫设宴呢。”楼筱问起萧正度的行踪,“酉山王可去了?” “殿下忙着看账本,估摸着是不会去的。” 那她就更不用去了,“拒了吧。” “是。” 没多会儿,尔柳又回来禀报道,“小姐,岳鹏宇要见你,说多谢您让边老太医去救了岳天赐,他已经醒过来了。” “这等小事,不必挂怀,告诉她不用见了。”她不太想再看见岳家人,回绝了。 也许岳鹏宇是个单纯的, 但是一想到岳昆今日急着把自家孩子推出来定罪,妄图洗白自己, 她对这一家子就都有了恶感。 此时外面岳鹏宇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高声喊出来,生怕她听不见, “草民岳鹏宇,求见镇国公大人!” 这是非要见她不可了。 楼筱沉默了一瞬,吐出一口气,拿了案桌上的剑下榻,“走吧,去会会她。” 她可不觉得,只是感谢这么简单。 炎昌院外,岳鹏宇仰头看着空中一轮弯月, 空气中仍然还有血的味道,在岳天赐醒过来后,她难免就想起了被镇国公斩杀剑下的江湖侠士们。 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横剑山庄被围,尸体也无法安葬, 谁也不知道他们还得曝尸多久,而还活着的那些人,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是为了她岳鹏宇,才冲上前的。 她不能不做出个态度。 炎昌院大门打开,岳鹏宇明明是家中主人,却觉得一切都极为陌生, 又一次踏入此地,也许脚下正是被血沁湿的土地, 昏暗的烛火中,镇国公楼筱一手撑着头靠坐在院中锦鲤池前,就如同以前一样漫不经心。 岳鹏宇免不了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俩人在螺阳画舫过招,还曾互相欣赏过。 她救了差点被人下手的岳天赐,是有意的么? 楼筱抬眼看向缓步而来的岳鹏宇,示意她坐在自己面前, “岳天赐怎么了?” 岳鹏宇装作不懂,立身拱手道,“回大人,小弟醒了,身体虚弱,也没看出如何受了伤。” 楼筱思及自己也无缘无故吐了血,只说道,“那便养着吧。 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她的直白让岳鹏宇顿了一下,瞧见岳鹏宇那个样子,显然不是为了来请她去宴席。 “还是你要为岳占赤求情?” 岳鹏宇急忙摇头,“不……回大人,他若是真犯了大错,自有大人惩治,我等绝对不会为叛国者求情。” 那是为何? 岳鹏宇见楼筱的眼中询问,终于问道,“……大人,今日庄内,是您杀了那些江湖侠士么?” 原来是这样。 楼筱了然道,“是我。你要给他们讨公道么?” 她要如何告诉岳鹏宇,是他们围困她在先,她自卫之下失手虽然有错,却并不后悔。 楼筱也很清楚,自己当初是有一些不受控状态,她本可以不用杀那么多人,只伤了他们也许就能吓退一帮人。 ”草民于江湖混迹多年,与他们情同兄妹,他们也将草民视作亲人,感情极深。 没成想今日他们亡于剑下,草民竟不知,该把这仇算在谁的身上。” 岳鹏宇眼中几分晶莹,“大人,您说,草民该恨谁?” “你可以恨我。”楼筱拾起剑起身,“要寻仇,只管来便是。” 她已经懒得为自己辩解了。 江湖事,江湖了。 她手上有岳鹏宇看重的人的生命,若是畏惧她的身份不敢多说一句,就不是岳鹏宇了。 江湖大侠四个字听起来潇洒,实际上为着别人心甘情愿的服气称一声侠士,要背负的东西又有多少。 这也是她下了山也不会混迹江湖的原因,恩怨情仇太多,也是诸多困扰,有损心境。 楼筱的言行不可谓不干脆,是结结实实的江湖做派, 她身为镇国公却没有朝廷人的心思曲折,岳鹏宇心中的诸多话都被她堵了回去,多说无益。 岳鹏宇也抽出身配的长剑,与她战在一处。 一开始彼此默契的没有用尽全力,楼筱甚至还能在空隙时与她说话, “你也算是横剑山庄话事人,竟然完全不参与家中内务运作?” 她不是怀疑她,只是提出合理问题。 “家中有人掌管内务,我只需去外面拼杀即可,这是父亲告诉我的话。” 两人身影交错间,剑刃碰撞声清脆。 岳鹏宇不愧是被视作横剑山庄对外的脸面,实力自然是不差的, 楼筱运气,脚尖轻点水面跃起后退,发丝飞舞间,对着紧追而来的岳鹏宇笑道, “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对手,若只是玩玩实在浪费时间。” 她突然剑势一变,眉眼凛冽,“岳鹏宇,小心了!” 炎昌院中顿时肃杀冷然,空气凝滞,连草丛里的活物也不敢发出一声鸣叫,白日里活泼的锦鲤也躲到了水池深处,不敢冒头来。 岳鹏宇只觉得千万剑光瞬息而至,压迫的她无法呼吸, 她横剑而立,手臂一麻,挡住了楼筱致命一剑, 但很快就感觉到变换策略,剑横扫过来,若是不躲怕是要被劈成两半。 好快! 今日的江湖侠士们,就是死在这样的剑下么? 岳鹏宇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对,却发现她仅仅能勉强应付不被斩杀, 连一点反攻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此下来,她竟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反而越来越兴奋,岳鹏宇看见她那微微颤动的瞳孔, 里面已经没有一丝感情,像个杀人的机器。 打不过。 岳鹏宇顺着她的力道紧急退开,再抬头望着楼筱时, 却看见楼筱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向攻来。 她年纪轻轻,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武艺? 何人能培养出这般人才,却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