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晋明帝与皇后庾文君来到东宫,坐在池塘边上聊天。 明帝司马绍笑着说:“这里原来就是个池塘,是东吴的西苑,只是被淤泥堵上了,那时我还是太子。天天从这里经过,恶臭难闻,于是和父皇请求挖掘池塘,父皇怜惜民力,不准我挖……”说到此处,司马绍眼光柔和起来,许久他接着说:“我身边的武士,看我愁眉苦脸,对着这个池塘呕气,于是他们约好,入夜开挖,清理河道和淤泥,几个晚上就给朕弄好了……”说完他笑了起来,想起往事还是很开心的。 “后来父皇经过,看到满池荷香,绿波荡漾,很是惊奇,问我什么时候清理的,我说手下猛士趁月色自己挖掘的,没用民力,父皇也笑了,道这就是太子西池啊!还让人给立了块牌子……”司马绍说完,眼里有了点点星光,这就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和老父亲意见不合的温馨往事,和平常百姓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庾文君道:“陛下是想念先帝了吧?” 司马绍浅笑了一下,道:“父皇勤俭,爱惜民力,但是他时时刻刻惦念北伐,光复晋室,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早了……” 这时有宫人来报,王导和温峤到了。 司马绍笑着说:“我倒是忘了,说好的,听他们讲史呢,我们回去吧。” 庾文君陪着司马绍回到中堂,就退下回避了,王导和温峤与司马绍行了君臣之礼,开始谈史论道。 司马绍道:“我前些日子看史,想探查一下祖宗前代统一天下的原因,居然找不到,史料里也都是一把笔带过,没写的那么详细,你们给我讲讲吧。” 还没等温峤回答,王导却笑说:“温峤年轻,还不熟悉那一段的往事,史官也未必记录的清楚,请允许臣为陛下说明。” 温峤看了一眼王导,欲言又止。 王导侃侃而谈,一一叙说起来,从晋宣帝司马懿开始创业,诛灭怀有异心的名门家族开始,讲到了他栽培势力,扶持亲信,夺取曹魏大权,以及后来晋文帝司马昭,杀君篡位,晚年谋杀曹髦的事,一五一十讲的清清楚楚…… 司马绍听后,愕然许久,突然掩面哭泣,伏在坐床之上,哽咽道:“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如此开国,晋朝天下又怎能国祚永长呢!” 温峤与王导出宫,温峤不停埋怨王导:“跟陛下说这些干什么?” 王导道:“陛下垂问,难道不说?” 温峤摇摇头道:“陛下聪慧贤德,什么不知道?他只是想让听听你我怎么说罢了,在他内心里还是希望祖先马上得天下,威加海内的。” 俩人去后没多久,司马绍突然身染重疾,堪堪成病,药石针灸俱不见效。 司马绍病中任命尚书令郗鉴为车骑将军,任兖州刺史,镇守广陵,都徐、兖、青三州诸军事。 很快又任命尚书左仆射荀松,尚书邓攸为左仆射,由荀松录尚书事,为光禄大夫。 见多识广的臣属们,觉得不好,明帝这是在安排辅政吗? 果然不多久,王导,稀鉴,庾亮,温峤等等被诏轮流负责宫中宿夜防卫,明帝病情加重,不得不留下遗诏令诸大臣辅政,扶持新帝。 明帝不久驾崩而逝,年仅二十七岁。 明帝虽然在位只有三年,却文治武功超群,不但平定了王敦之乱,还平衡了南北士家的力量,提拔寒门学子为官,同时发现生产,富国强兵,他勤俭爱民,从不骄奢淫逸,与庾文君夫唱妇随,感情深笃,可以这么说如果真有明君气象这个命题的话,司马绍绝对具备了绝大部分条件,只有一个条件没具备,那就是寿命。 说到司马绍之死,真是令人迷惑,如果不是人为导致的,那就是天意如此了,上天已经不喜欢司马家执掌天下了,再给司马绍几年,北伐中原,收复洛阳和长安,肯定是应有之意,可惜上天就是没给他哪怕多一点点的光阴。 司马绍临终嘱咐:“善待南方士族,广开寒门升迁之路,丧事从简,不要劳民伤财!”一代明君就这样如绚烂的夏花,璀璨的星光一样,就此陨落,令人痛惜。 从司马绍以后,东晋皇帝名存实亡,而且接连不断的出现幼帝登基,士家大族牢牢控制朝廷的走向,从这之后,世家豪门轮番上阵,换汤不换药,而且东晋的皇帝不是身体不好,成天忧虑难安,如惊弓之鸟一样,就是痴痴傻傻,没有一个活过三十岁的。 这对于一个百年王朝来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司马绍病逝,皇太子司马衍继位,时年五岁。皇太后庾文君临朝称制,而实权掌握在了庾亮手中,庾亮改任中书令,与录尚书事的王导共同执政。 但是王导借由身体不好,基本退出了管理层。 庾亮发现司马绍临终之前和司马王室诸位王爷越走越近,有倚仗司马王氏之意,虽然后来司马绍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是庾亮却放在了心上,打算进一步铲除司马宗室。 公元326年,庾亮做局,诬陷南顿王司马宗谋反,予以诛杀,西阳郡王司马伷被无缘无故免去太宰之职,降爵为弋阳县王,汝南王司马统则被废为平民。 折腾完司马室,庾亮又发现了不稳定因素,那就是流民帅苏浚,祖逖之弟祖约,还有深得民心的陶侃。 本来这三人心里也不痛快呢,因为什么呢?因为司马绍的遗诏里,顾命大臣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怀疑是庾亮捣的鬼。 苏峻已经是历阳内史了,又平定王敦有功,威望日隆,声名显赫,本身就拥有精兵万人,军械极其精良,朝廷又把长江以外的地区都交付给他治理,苏峻就有点飘飘然了,颇有骄纵之心,轻视朝廷诏令,私下招纳亡命徒,兵士日渐增多,生活物资都靠国家供给,陆运、水运络绎不绝,即使如此,他还不满意,稍不如意,就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地斥骂。 祖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没有哥哥祖逖的能力,但是脾气却比祖逖大得多,志向也大相径庭,本来没接到明帝遗命,已经够恼火的了,又希望能得开府之号,几次申请,也未能实现,再加上上表辞请,大多不获允准,如此被忽视,于是心怀怨恨。 庾亮和王导相比,在安抚人心方面能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王导当值之时,裁事宽和,能不管的事儿,一律不管。庾亮则正相反,既怀疑苏峻、祖约的忠诚,又惧怕陶侃的深得人心,他不是去缓和关系,反倒任命自己的好友,丹杨尹温峤为江州刺史,镇守武昌。又大肆修筑石头城防备苏浚、租约、陶侃等人,弄得人心惶惶,东晋的滔天巨浪又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