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略略一转脸,避开从关门缝隙处射过来的刺眼的阳光,微笑着拱手答道:“在下豫州汝阴人林明,早年游历秦州时与武都王相识,近日听闻武都王巡行东南,特来追随。关牒文书匆忙间未及置备,但在下身上有一枚武都王亲授的身份玉牌,将军慧眼如炬,一审便知真伪。”说着,将手中玉牌朝那名发问的骑士递了过去。
“武都王秦州时的旧友?”那骑士隐在兜鍪中的浓眉皱了一皱,疑惑地嘟囔着一把将玉牌捞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阵,抬头对程越冷冷地说道:“玉牌虽是元氏皇族专用之物,但凭此牌并不能证实你的身份,武都王近日虽巡行东南,但此刻却不在方城县中。你自去打探好武都王的下落再定行程,本塞不纳无通关文牒之人。”那骑士说完,随手将玉牌抛给程越,看也不再看他一眼,两骑勒马转身,便要朝塞门处奔去。
“慢着!”程越见这人将自己拒而不纳,心中一急,高声叫道:“向日武都王亲口对我说,持此玉牌行走函谷以西皆可畅通无阻,为何你这小小方城塞却对我大加阻扰?在下不才,只想问你一句:而今这方城塞究竟还是不是魏国之城塞,这南阳郡究竟还是不是魏国之城邑,这荆州府究竟还是不是魏国之州郡?”说到这,程越顿了一顿,缓慢而有力地高声道:“荆州刺史王思政,向来赤心事主,尽忠为国,想不到他的治下,竟出了一群无视纲纪、恃险而骄的不忠不义之徒!”
“你!”那骑士没料到程越竟敢再城下出言谩骂,勃然大怒之下,他猛地调过马来,将手中长枪朝程越一挥,大声喝道:“此人是奸细,城上注意,放箭!放箭!”
程越手按环刀,将全身力气灌于四肢,双眼紧紧盯着城上那十余枝铁箭,随时准备避箭遁逃,却见在那骑士喊过之后,城上操弓之人并未依言放箭,他心中不由一动,一边缓缓朝后退去,一边长叹了一声,大叫道:“既然如此,此塞不过也罢。来日见到武都王时,林某必要好好问一问,这荆州刺史王思政,究竟是何等样的人。”
正当程越退出四五步时,果然听到城墙上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叫道:“李二,你将他随身所带的兵刃留下,放他进关来吧。进关之后,即时遣散,不得让其在此逗留。”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想了想,接着又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道:“王都督一片赤诚之心,阁下不应妄加评议。”
程越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见那位朝自己怒目挺枪的骑士不情不愿地高声应诺了一声,阴沉着脸又来到自己面前。程越微笑着将腰间的环刀解了下来,随手抛给他,说了声“有劳”,抬腿便往塞门处走去。那骑士恨恨地将环刀挂在马鞍上,催马跟了过去,一张原本就红里透着紫气的脸膛一时间黑得像柴火上的锅底一般。
程越侧身进了塞门,关内平坦而宽阔的地形让他不由得眼前一阵恍惚,他抬手遮了遮直射入眼的阳光,心中不禁大生感慨:宇文泰治理之能,比起高氏来说,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单从这一座小小的关城内外两边的道路来看,就可足见盛衰,立判高下了。
程越略一转脸,眼睛的余光从城门处扫过,依稀看见一张描着人像,写着文字的大幅纸张贴在关门一侧的城砖上。这便是为了捉拿王老五所说的那名刺杀王思政的刺客而张贴缉捕文书吧,程越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竟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王思政。
程越停下脚步,随意地往文书上瞄了一眼,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愕然情绪悄然爬上脸颊:这缉捕文书上所绘的人像,不就是当日与白衣老者一起救下自己的那个南墨黑衣剑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