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说着,叹了口气,幽幽道:“义儿是我周家英烈之后,自小陷于胡奴,我找到他时,他因饱受摧残,奄奄一息,后虽经我悉心调理,性命虽无大碍,却终究落下了一副孱弱的身子骨。因身体条件所限,他不得不弃武从文,所幸天怜我族兄,义儿天资聪颖,所学无所不精,尤擅机关之道、攻守之法,总算是不曾辱没了他的勇烈家风。”
“时值乱世,我虽能救得了他的身体,却一直苦于无法安放他一心报仇雪恨、光宗耀祖的雄心,直到那天在战场上遇到你。”周康转头看着程越,略带些激动的神色,坦然道:“我之所以未经你同意就将义儿安排到你的甲队,是不想你因为他瘦弱的身体而忽视他,你要相信,一个像义儿一样精于技艺的人,虽然他不能替你冲锋陷阵,但只要运用得宜,虽千军万马也莫能与之敌。”
作为一个穿越者,程越自然无须周康提醒便会明白技术对战局的影响会有多大,只是不知道这周义精通的机关之术究竟都有些什么内容,如果他能掌握些热兵器的制作和使用,那自己可就赚大了。虽然程越知道火药用于军事是在唐代以后的事了,但墨家对技术的追求和掌握在历史上无疑是最为登峰造极的,谁又能肯定在唐代之前就没有对火药的使用方法藏之于史籍之外呢?只不过,听说墨家传承至战国之后就日渐衰微,尤其在西汉独尊儒术后,墨家更是近于消亡,却不知这周义所承之墨家,其含金量还会有多少。
正胡思乱想之间,突然听到周康似乎在呼唤自己,程越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周康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忙定了定神,笑道:“郎中为了周家,真可谓是殚精竭虑,其实我自从见了周义之后,便已充分感觉到了郎中的良苦用心。只是卑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郎中解惑。”
周康笑了笑,道:“程队主但说无妨。”
“郎中既然是为周义的前程考虑,为什么不将他直接推荐给河南王?凭河南王的知人善任,许给周义一个适当的官职想必也是件简单不过的事。再不济,郎中也大可在中军中为他谋一份差使,无论如何,也总比将他安排在我一个小小的队主之下要好得太多了。请恕卑下冒犯,郎中何苦行此舍本逐末之举呢?”
周康仰着头看着天空中追逐的云朵,愣愣地没有回答,半晌悠悠地吐了口气,道:“人世间的祸福富贵,皆如同这天上的浮云,天静风轻时如山如海的一团,一遇气骤风狂,便免不了土崩瓦解,零落成絮的命运,唯有那些顺乎天时的云气,纵然起初不过是一缕水汽,也终究会扶摇于九天之上,在举九万里鲲翼的狂飙中,遮天蔽日,无边无际。河南王虽拥兵数万,然其人终究是羯虏胡种,残忍好杀,鹰视狼顾,我在军中日久,越发感知其唯利是图,反复无常之本性。他之所以号称南归,不过是因其不容于两魏,无法再立足河南而借势于南梁而已,以天下大势观之,河南王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又何足道哉。”
“而你则不同,你出身大族,文武兼资,又沉毅俊雅,胸怀大志,虽士不满五十,身仅为队主,但前途实不可限量。自五胡乱华以来,国家分裂日久,干戈四起,天下骚然,民心思安,如望云霓,四方英杰无一不想顺天应人,止戈息武,再造乾坤,一匡天下。以我观之,这天下之逐,当有你程越一席之地,为周义计,又何必舍一奋蹄之良骥,而依一冢中之枯骨呢?”
程越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康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地侃侃而谈,将自己夸得几乎成了命世之英雄,苍生之共主,心中不由得又惭又愧,忙腆着脸截下他的话头,道:“郎中之誉太过了,卑下何德何能敢称良骥?既郎中不弃卑下浅薄,卑下一定好生照看周义,郎中只管放心。”
周康见他表情,便知道他不相信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也未做过多解释,只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程队主了。如改日程队主到了建业,不妨寻访寻访一个叫王虚的道人,如能与之一晤,想必会受益良多的。”
“王虚?”程越皱着眉头念叨道:“这是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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