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县。</p>
张记园子。</p>
冯老九满脸容光焕发的走入酒楼。</p>
一身阳山郡今年最时兴的紫色短褐，腰佩阳山郡书法大家亲自写的玉夹平安符，朝着四周向他恭维打招呼的食客还礼。</p>
“冯掌柜，您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p>
“几日不见，已经有奔流之声了啊。”几个穿着富贵操着阳山郡城口音的中年人毕恭毕敬拱手。</p>
“恭喜啊……”</p>
“嗨，都是侥幸而已侥幸而已，不值一提。诸位吃好喝好。”</p>
冯老九的嗓门似乎都变大了。</p>
他望向另一桌桌面上摆着剑柄镶嵌宝珠的公子，“李公子，昨天您吃的尽兴吗？”</p>
这李公子可是阳山的大姓公子，家中富得流油。</p>
据说是追着骄虎而来，昨日在张记园子吃酒醉了，当场开始耍起了酒疯，砸了不少东西。</p>
“冯掌柜这话说得，我今日来是专程向您赔罪的。”</p>
“我带了三千两银牌，赔昨日的桌椅板凳。”这位李公子颇为豪爽，“顺带我还带了几幅本是镇宅用的五百年梨花木椅，您给安排到雅间去，撑撑场面不是。”</p>
“呀呀呀……您这太客气了。”冯老九连忙摆手，表示不敢收。</p>
李公子故作臭脸，“赔罪嘛，我自然是要拿出些诚意来。”</p>
“不然让外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我李家？”</p>
“这……”冯老九面露难色，最后只能点头，“好吧，那我就不敢再推辞了。”</p>
他说着，就朝着柜面走去。</p>
冯老九最近越来越小心了，甚至连酒都不敢喝了。</p>
这些别县的富商，郡城的公子，之所以对他如此恭敬有加。</p>
可不是他有多大本事，也不是这些大人物到底多么平易近人。</p>
他不过是一个黑石县下城坊市的五大帮之一的小小四巷主，前两天才隐约摸到了血勇境的门槛。运气好三十岁的时候有可能能迈过去。</p>
这种程度，在黑石县都算不上什么大人物。</p>
能有如此待遇。</p>
全都是托了如今阳山最有名的，骄虎之首的姬源姬校尉的福气。</p>
三天前这位李公子撒泼闹事，被同样在此地吃酒的孟明雷一句‘冯老九是为姬校尉看老宅的人’，让郡城大姓出身的李公子当场酒醒道歉，甚至三天后的今天带来三千两白银，和几套上好的桌椅赔罪。</p>
而实际上……</p>
姬大人的老宅都是拜托给孟明雷看管，自己只是偶尔去帮着打扫一下。</p>
可这就够化解一场张记园子的危机，让李公子低头的了。</p>
甚至几天时间引来了如此多的大人物。</p>
目之所及，都是他平日只能仰望或者略有耳闻的存在。</p>
这让冯老九唏嘘不已。</p>
“难怪那么多人愿意给大老爷当狗呢，当狗有什么不好？”</p>
冯老九自顾自的低声呢喃，临了还轻轻汪了一声。</p>
然后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眼。</p>
确认没人发现，这才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柜面边接过账本。</p>
“掌柜的，这几天园子的生意翻了好几番。”</p>
“这些主儿全是挑最贵的点，都赚翻了。”</p>
账房压着嗓子，兴奋道。</p>
“好好待客，这些人，只能用十五成的劲头去招待，切莫因为人家对你客气，你就松懈了。”冯老九惴惴不安的叮嘱道。</p>
“放心吧掌柜的。”</p>
账房点头。</p>
“对了掌柜的，咱们园子还来了一个怪老头，像是个酒蒙子。”</p>
账房朝着角落里努了努嘴。</p>
一个披着满头发光银丝的老头，坐在角落里。侧着身，一边听着周围人讨论姬源，一边看着手中的信。</p>
桌上左侧放着一个大木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右侧是一个个空酒坛。</p>
身上也没兵器。</p>
可身材魁梧的很，足将短褐撑满。</p>
露出的肌肤，如刀削斧刻一般的肌肉线条上，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疤痕，看上去霸气十足。</p>
“这人从前天夜里就来了，一直坐在这儿喝酒喝到现在。”</p>
“我看他操着外地口音，生的诡异，也没敢问他要钱。怕是哪来的大人物。”账房说道。</p>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p>
冯老九拍了拍账房的肩膀。</p>
最近一个月，因为鬼门之祸的缘故黑石县来了许多人，有些是来支援鬼门之战的，有些是来做生意的，还有些是想来结识镇魔司的大人物的。</p>
但这些人，那是一个都惹不起。</p>
只能当祖宗好好供奉着。</p>
冯老九随即自己去酒窖里挑了一坛五十年份的珍藏红花酿，随即又拎着两盘牛肉，走到了老头身边。</p>
“前辈。”</p>
冯老九笑呵呵的坐在老头对面。</p>
后者压根就没去看他，眼神浑浊的用手指敲击着木箱，嘴里振振有词。</p>
冯老九也不恼怒，将酒打开，给老头倒上一碗。</p>
“老前辈，我看您在这园子里呆了也有两三天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p>
“您别误会，我是这张记园子的掌柜，家里行九，别人就叫我冯老九，我对咱们黑石县很熟悉，您看您有什么需要，没准我能帮上忙？”</p>
听到冯老九这个名字，老头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p>
抬起头，看了眼冯老九。</p>
缓缓说道，“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徒弟。”</p>
老头开口道，“想着给他准备一份拜师礼，但现在突然觉得礼轻了，显得我这个当师傅的有点小家子气。”</p>
“你说我该怎么办？”</p>
冯老九听着老头的说辞，一愣一愣的。</p>
有素未谋面的徒弟……</p>
师父害怕给徒弟送的礼轻了……</p>
这老头大概脑子是真有问题吧。</p>
“徒弟是我的弟子代我收的，师父给徒弟送礼，是我这一脉的传统。”</p>
“因为我们只领路，不传功法。”</p>
“而且我脑子确实有点问题，时常糊涂。”老头缓缓说道。</p>
冯老九哑然。</p>
只领路，不传功法。</p>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师门？这师门还能招到徒弟？！</p>
冯老九想笑，老头的脑子确实是有点问题。</p>
但他忽然愣住。</p>
一瞬间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p>
这老头……</p>
怎么把自己刚刚脑子里想的全说了出来。</p>
这老头是人是鬼？！</p>
一股惊悚感瞬间席卷冯老九的全身，毕竟鬼门之祸，昨天晚上才被镇魔司宣布结束。</p>
眼前的老头，保不准是趁虚而入的鬼灵族。</p>
混到某位武夫身上，导致精神有点混乱了。</p>
这种事，</p>
最近几个月他们是见过很多的。</p>
“别慌张，只是你太弱了而已。所以脑子里的想法才会被我看穿。”</p>
老头突然开始严肃的科普道，“你知不知道，人的灵魂就是一团纯粹的灵力，人在思考的时候，灵力就会有节奏的颤抖。你其实可以通过观察灵力的颤抖，去看出那人脑子里想什么。”</p>
“高手能让自己的灵力波动降到最低，让人看不到，也猜不到他脑子里想什么。”</p>
“那些摄人魂魄，观察记忆的手段，大多都是由此延伸出去的。”</p>
“以后你可以试一试，多想些湖水树林，让自己的心始终平静下来。这样无论是灵修还是武道，都会有所裨益。”</p>
冯老九只觉得寒毛都要炸开了。</p>
这些字他每一个都听得懂，知道是什么意思。</p>
怎么连起来之后，自己就听不懂了呢。</p>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啊。</p>
冯老九此刻，只想立刻站起来就跑路。</p>
但他有点害怕。</p>
自己现在走了，就真的走了……</p>
“前辈，您可别吓我。”</p>
“有什么要小的办的，您尽管吩咐就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