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天把救出来的孩子交给赶来接应的同事, 又把几个被柳叶串成一串儿,昏迷不醒的人贩子,也交给同事带走。 然后他才回到6号楼来找陆驿。 陆驿是他带来的,自然要带陆驿回去。 毕竟陆驿只是一个没有驾照,也没有车的,贫穷的十八岁退休老人。 唐晓天当然知道陆驿刚才是想支开他,好用自己的办法来“说服”柳叶。 但是看到柳叶真的跟在陆驿后头乖乖一起走的时候,唐晓天心里还是有一种“果然如此”和“竟然如此”的心情。 得亏刚刚陆驿“说服”柳叶的时候唐晓天不在,不然唐队长高低得腹诽一句陆驿像个用棒棒糖诱骗孩子的怪蜀黍。 柳叶板着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跟在陆驿身后,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是又亦步亦趋跟得很紧。 陆驿携家眷,指新收养的孩子,跟着唐晓天坐上了他的车。 车内的三人一时不知道聊些什么,车内的气氛有一些古怪,又有一些尴尬的沉默。 唐晓天打开了导航,正要往陆驿的丧葬用品小店开去。 一路上,陆驿似乎有些累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良久无声。 柳叶自然也不是个会主动攀谈的。 车就安静的往回城的方向开。 直到某一个路口,陆驿却突然开口道:“下一个路口右转。” “导航显示是左转才是回你家的方向啊。”唐晓天有些呆愣愣的说。 陆驿却坚持右转。于是唐晓天也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 陆驿约莫是要去什么地方办事儿。 就也乖乖的根据陆驿的指路往前走。 车却越开越荒凉,最后开到了村里的坟地。 坐在后排的柳叶那一双竖着的蛇瞳亮了一亮。 开口说了他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丽丽的坟。” 陆驿摇下车窗。车里的三人却听到窗外有女性的叫骂声。 唐晓天觉得有些耳熟。却似乎和记忆中有一些不太一样。 随即,唐晓天反应过来, 啊,是严小云的声音。 唐晓天刚刚在丽丽的怨念场里曾经听见过这个叫骂声。 只是定睛看去发现。眼前的严小云比怨念场中的严小云要衰老了不少。 但是脸上的神色却依然那么疯狂,甚至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手里挥舞着一把铁锹,正在挖眼前的土。 她一边挖一边骂, “你这个丧门星!” “小娼妇!下贱货!” “你害我丢了工作不说!” “自己死且就去死了,还要害我去坐牢!” “倒真是没有天理了!” “我怎么打我的孩子关她们什么事?” “凭什么判我去坐牢?” “你不得好死!” “你倒是活该!死了痛快!可害了我一辈子啊!” 叫骂声不绝于耳。 唐晓天仔细的瞧着,却看见她那把铁锹是往一个小小的坟包上面挖去。 她把坟里一个简陋的小盒子装的骨灰挖出来之后,一把就扬在了空中。 严小云的脸上出现了疯狂的笑容, “让你害我!” “让你害我!” “我让你死了都不安生!” “我把你挫骨扬灰,让你下辈子都做不得人!” 唐晓天经历了丽丽的怨念场后,对于此这种尖声的叫骂接受度略有提高, 但也只是略微而已,依然是忍不住心烦意乱,只想对着严小云的脸来上两拳。 唐晓天心里其实隐隐感觉到了陆驿要求他绕路来丽丽的埋骨处是想做什么。 但唐晓天只是闭上嘴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鸵鸟似的装作看不见陆驿在干什么。 颇有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意味。 陆驿就这么当着车上的人的面,抬手剪了一个寸许大的纸片人。 丽丽本身的魂魄早在烂尾楼里的时候就被陆驿抹掉了记忆送去轮回了。 但是那被陆驿亲手抽出来的丽丽的记忆和怨恨,却被陆驿悄悄的藏了起来。 此时他把这种怨念存入这个纸片人中,然后划伤了自己的指尖,落了一滴血在那个纸人的心口处。 陆驿托着那个纸人靠在敞开的窗户边。 那个纸人在被滴上鲜血的那一刻,突然仿佛活了过来,灵巧的爬出窗户,然后轻轻被风吹走了。 纸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陆驿的视线里。 坟墓间的风,呜呜咽咽的,似乎永不停息。 严小云做完这一切后,带着铁锹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最近的落脚处。 那是一处附近人家废弃的自行车棚。 她出狱之后也去找过自己的亲亲宝贝好大儿,但是她的儿子却对她相当冷漠。 她的儿子对她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母亲杀过人。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承受着被人戳脊梁骨的痛苦和折磨。 每当他走在路上,总会有人指着他的后背,辱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些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甚至愤怒。 不仅如此,他还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罪名——逼死了自己的妹妹。 这个恶意的揣测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逃脱。 人们都相信这一说法,并将母亲重男轻女的责任归咎于他身上。 无论他如何解释、辩护,都无法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恶人,被彻底地孤立起来。 不管怎么转学,大家似乎都知道他是谁。 加上成年之后,他发现自己因为青春期过度肥胖而导致生殖器短小,以至于他非常自卑。 肥胖、贫穷、自卑扭曲的性格,还有一个杀人犯母亲,走到哪里都遭人嫌弃,更别说谈恋爱了。 所以当严小云出狱之后去投奔儿子,满心欢喜的以为儿子看到自己会非常高兴的欢迎自己。 却未曾想到,七年过去了。 当年才到她肩膀高的儿子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的壮汉,如同一座肉山一般。 让严小云感觉到陌生。 那冷漠中带着嫌恶憎恨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害怕。 儿子不仅不允许她住在自己家里,甚连一个好脸色都吝惜给她。 严小云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当年虽然对丽丽可能并不算太好,但是对儿子总归是尽心尽力。 从丽丽嘴里省下来的吃的,可大多都进了儿子的嘴里啊。 严小云自觉实在是一个很懂得奉献的好母亲了。 她不明白的是,如果她从小就教育儿子重男轻女,女人是下等人。 那被这样娇养长大的儿子自然也会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因为母亲就是这么教他的——女人就是不该受到好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