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不想这辈子第一次动刀子就自己孤零零没人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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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就是害怕，怕蜘蛛、怕牙医，是从上辈子跟过来的历史遗留问题。</p>
猛摇头，方圆说：“等等的，今天有事，过两天再拔。”</p>
身为大夫，这种理由他听得多了，看看这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大夫撇撇嘴，眼神透露着：我不信。</p>
“好吧，昨晚我喝了一斤白酒呢。”</p>
“哦，”大夫说：“那是不能操作，你走吧。”</p>
方圆不想再经历一次牙疼的痛苦，他决定立刻快马加鞭赶到蜀都，去找梓涵她娘陪自己拔牙。</p>
出了门，冷风嗖嗖，方圆兜上了卫衣帽子。</p>
抬头就见街对面的幼儿园门口围了一圈人，同时传来七嘴八舌的大声叫骂。</p>
“凭什么不给钱还打人！</p>
“我都干了一周的活了，凭什么不给工资！</p>
“你给我钱，你给我工资！那是我该得的！”</p>
站在车旁遥遥卖呆，方圆见刚刚那个陪小朋友玩叶子的年轻保安被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带着另外几个大个儿保安围住。</p>
年轻保安身上的制服松松垮垮，个子也不高，大盖帽也被推搡歪了。</p>
年轻保安继续反复叫嚷：“你给我钱！我得交网……交房租。”</p>
方圆听明白了，见幼儿园院里面两个年轻幼师正驱赶着吓坏了的一群小朋友进屋，再看看显得弱小又可怜的年轻保安。</p>
心里感叹，原来是黑心老板和苦命打工仔的故事。</p>
幼儿园楼上就是十几层的商品房，小保安却连房租都交不起。</p>
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厦一千万一间。</p>
啧啧，这事情……很普遍呀。</p>
贵妇不耐烦地说：“你说你身份证丢了，要去补办临时的，这都七天了还没拿来，谁敢用你？</p>
“谁知道你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你马上把制服脱下来，另谋高就吧。”</p>
年轻保安仰着脸叫：“我…我没犯法，我下周就能拿来，说好临时工一周一结工资的，总之你不能不给我钱！”</p>
哦，原来是黑户……方圆不想看了。</p>
正准备上车，对面就动起手来。</p>
女院长不想在街边丢脸，转身要走，小保安不干，追着要钱，和老保安们推搡起来，不小心就撕破了小保安的衣服。</p>
女院长：“算了，制服我不要了，你走吧，不然我就报警。”</p>
小保安被一大个儿推倒在地，听见报警似真的怕了，愣了愣就站起来，颓然离开，过了马路，从方圆身边走过。</p>
那背影，落寞又苍凉，如果配上个《二泉映月》，就是屌丝逆袭电视剧里的经典戏码。</p>
方圆看着想乐，像极了上一世自己初中烤羊肉串时被街霸赖账又挨揍的情景。</p>
“歪，小伙砸。”</p>
方圆叫了一声，小保安完全没有理会，他又喊：“喂，小保安。”</p>
年轻保安停下，回头瞅过来，清瘦的脸上满是愤恨和无奈。</p>
指了指自己，小保安问：“叫我？”</p>
方圆点头，小保安面带警觉：“干嘛？你认识我？”</p>
方圆摇头，小保安转身就要走。</p>
方圆说：“看你可怜，你去哪，我送送你，哥开大宝马。”说着拍拍车身。</p>
小保安重新转过来：“你这车能给我么？”</p>
“……”</p>
小保安：“不给我，你有宝马关我什么事？”</p>
哦吼，倔强。</p>
方圆说：“我带你去要工资吧。”</p>
皱皱眉，小保安走过来：“真的？”</p>
“真的，你七天工资多少钱？”</p>
“两百五。”</p>
方圆嘴角抖抖，干笑着说：“怪吉利的。”</p>
算了算，一个月一千，还可以了。</p>
小保安耸耸肩：“算了，我没身份证，确实要不来。”</p>
你还知道？方圆问：“你是犯事跑出来的？”</p>
小保安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方圆一眼：“是不是在你们有钱人眼里，全天下除了穷人就是坏人？”</p>
“……”方圆笑了。</p>
“你笑啥？我不是逃犯，我就是身份证丢了，不行？我靠自己的双手工作挣钱，没身份证就有错？”</p>
末了，瞪了方圆一眼：“为富都不仁。”</p>
这是个有点思想但不多的小愤青，似乎察觉到自己笑眯眯地好欺负，小伙子就把满腔愤恨全部撒了过来。</p>
方圆觉得更好笑了，这人简直是上辈子的自己。</p>
“得了，没签合同，你肯定是要不来那二百五的，说上话就是缘分，你住哪，我送你一道，穿这么点儿该着凉了。”</p>
“不用。”</p>
见方圆看着自己裂开一大道口子的衣服，小保安哼了一声直接脱下外套，往肩上一搭。</p>
“年轻火力壮，不怕冷……”</p>
要强的口气紧接着就被控制不住的一个大喷嚏打了回去。</p>
方圆突然问他：“你多大了？”</p>
小保安脱口道：“21。”</p>
“……”摸摸自己的脸，看看小保安更青涩的脸，方圆心道我他妈才21。</p>
觉得编的不准，小保安讪讪改口：“18。”</p>
方圆说：“14？”</p>
“胡说！”小保安倔强道：“明明16。”</p>
方圆说：“有点智慧，但不多。”</p>
又问：“房子你都租不了，跟老人住？”</p>
小保安无奈耷拉着脑袋：“外地人，住网吧。下周就16周岁可以办身份证了。算了，你送我回网吧吧。”</p>
说完自顾自上了副驾驶。</p>
方圆又怔了一下，觉得这小孩儿的确是个乐子人。</p>
上了车，方圆说：“你指路吧。”</p>
小保安让他笔直往前开。</p>
余光看着他身体拘谨，但目光坚定的样子，方圆问他怎么不上学，是不是孤儿。</p>
小保安说不是，有爹有妈有家。</p>
“不想上，上学没意思，我要挣钱。”</p>
方圆说：“学不会？”</p>
小保安再一次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次次都考第一，书在哪不能念？我在网吧一样写作业，等高考再回去考，这还能省学费。”</p>
好有道理啊，我勒个擦，神童来体验民间疾苦了？</p>
方圆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逼，转而问：“你家很穷？”</p>
小保安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穷怎么了？穷不倒志。”</p>
“那你以后想干嘛？”</p>
“反正不上班打工。”</p>
“为啥？不上班会更穷。”</p>
“上班又累又穷，月收入还不如城市里的一个车位，我要当老板。”</p>
“当大老板的话…从保安做起不嫌丢人？”</p>
“丢人算什么，我要给我姐攒钱买好吃的。”</p>
“你还有姐？”等着红绿灯，方圆微笑侧过头，深深看了眼目光更加坚毅的小伙子。</p>
“有，”小保安撇撇嘴，“我姐就在外面打工供我念书，自己都不舍得吃零食。”</p>
“那你还不上学？”方圆说：“这不辜负你姐姐的付出了么？”</p>
小保安沉吟着，没说话，肚子却咕咕叫了几声。</p>
方圆笑道：“我也没吃早饭，一起吃口？”</p>
小保安摸摸口袋，掏出来一张紫色的五块钱：“不用你请，我还有五块钱，能请你喝一碗豆腐脑。”</p>
方圆说：“行。”</p>
重新找了个路边摊，重新喝着豆腐脑，过程中，方圆借故上车，偷偷往小伙子衣服兜里塞了三百块钱。</p>
要知道，他也没多少了。</p>
而且，偶然遇见，他没打算硬生生扯碎陌生人的命运。</p>
更何况，他觉得这种心性的小男孩儿，只要不走歪路，未来不会太差，一会儿劝回去就好。</p>
暖呼呼的豆腐脑下肚，似乎中和了小保安此前的愤怒。</p>
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告诉方圆：“我不会辜负姐姐，在网吧呆着我一样看书，不会丢了成绩。”</p>
方圆问：“你没有手机吧？你从家里跑出来，你父母肯定也不知道，但学校老师会告诉他们，现在他们肯定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担心？”</p>
小保安皱皱眉头，继而铿锵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总偏向我，欺负我姐，担心就担心，着急就着急，我才不管。”</p>
方圆又问：“那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告诉你姐？”</p>
小保安咬着嘴唇，看着方圆说：“你说的这个我没想到，谢谢你提醒我，晚上我给姐姐打电话，告诉她不要担心。”</p>
方圆点点头，没再说话。</p>
给小保安送到一个很偏僻，名叫“一线牵”的破烂黑网吧门口，方圆跟他一起下了车。</p>
“你人还不错，算是少有的有良心的有钱人，我走了。”</p>
方圆掏出电话，“要不你拿我手机打给你姐？省的花电话费了。”</p>
小保安砸吧两下嘴，说：“我姐长得特别好看，我不能把她联系方式给你。”</p>
说完转身，衣服一甩，甩出来三张百元大钞。</p>
方圆刚张开的嘴还没说出话来，两个人就都僵在原地。</p>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很尴尬。</p>
小保安陡然面露怒色地捡起钱来，塞进方圆手里。</p>
“我不要，贫者不食嗟来之食！你这是什么意思？”</p>
“你没钱咋上网？”方圆要塞回给他。</p>
“我教老板儿子写作业，他不收我网费。你拿回去，我楚巡顶天立地，凭啥白要你的钱！”</p>
听见如此“古香古色”的话，反倒是方圆有点羞涩，没顾得上这名儿有那么些耳熟。</p>
“拿着吧，路见不平，我见兄台是个人物……”</p>
“俺不要……”</p>
“拿着吧……”</p>
“俺不要……”</p>
撕吧来，撕吧去，小保安突然怔住了，动作一停，方圆往前一个踉跄。</p>
站稳后便见小保安愣愣看向自己身后，张口讷讷一声：“姐？”</p>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快，似乎跑了起来。</p>
紧接着便脑后生风，方圆一回头，就见一个黑影砸了过来，幽香刚钻进鼻孔就被鼻血拱了出来。</p>
被个女士坤包抡了个满脸花，扑通倒在地上前，方圆耳朵里传来一声娇诧：</p>
“不许抢钱，干嘛抢我弟的钱！”(本章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