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超想想，说：“我最值钱的就是家里的电脑和过年时我爸送我的一块卡西欧，晚上我去卖了。 不行，周末吧，今晚我准备敲那孙子一板砖，说实话，我能跑过他，但不一定能打过他，他扔铅球的。”</p>
方圆无语，黄超也是体育生，过年还要去考北体。</p>
一板砖下去，打中了赔钱记过，打不中，他住院，说不定还会光荣为爱负伤，影响成绩……</p>
“拉鸡儿倒吧。我想想辙。”</p>
黄超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掏出一盒华子，递给方圆一根。</p>
“那你想想，再抽一根，抽这个。”</p>
“焯！小猫钓鱼呢你？”</p>
方圆一把抢过整盒，问：“我记得老刘教你们班地理课吧？哪天有课？”</p>
黄超说：“明天上午第三节。”</p>
吸烟角旁边就是一楼艺术班的教室，俩人密谋中听见身后窗户里传来一阵喧哗。</p>
方圆翘脚回头望了望，呆住了。</p>
黄超懵了一瞬间，诧道：“那女生不是你同桌吗？”</p>
方圆弹飞烟头，飞快跑进教学楼。</p>
艺术班里，林灵珊一下课就指着卢文峰的鼻子开骂。</p>
“你不要脸，你凭什么乱造谣？你别不承认，我们都知道就是你！</p>
怎么样，这回学校主任都说话了，你再敢污蔑婉瑜，学校会给你处分！”</p>
其余学生大多围观，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事儿不讲究，但事不关己，乐得当谈资，无所谓主角和执笔者是谁不是谁。</p>
卢文峰说：“大小姐，我是在追婉瑜，可这屎盆子你不能随意往我头上扣啊。</p>
说实话，我也想知道是谁造的谣，到时候抓住打一顿，给婉瑜出气。”</p>
“就是你！”</p>
一声娇喝，刘苏走进艺术班教室。</p>
秦婉瑜在她身后急急跑来，上前拉住她：“好了苏苏，别理他就是，我们快回班级吧。”</p>
刘苏不管不顾，走到卢文峰座位前，指着他，俏脸愠怒。</p>
“我们都是学生，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婉瑜只会更讨厌你，我们都讨厌你！下节课我会去教导处举报你！”</p>
乖乖女化身幼虎，见下头男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她先把自己气个够呛，抬起巴掌就扇。</p>
卢文峰不屑一笑，抓住刘苏纤细的小手腕：“有证据你就去举报，来我们班干嘛？举报还要通知我一声么？</p>
可笑。别以为你是女生就可以乱打人。</p>
全校谁不知道你和方圆有一腿？口口声声替婉瑜打抱不平，我看是替你对象来找茬吧。”</p>
“你放开苏苏，快放开。”</p>
林灵珊和秦婉瑜一左一右拉扯。</p>
梆！</p>
“哎呦！”</p>
一块黑板擦带着风声，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林灵珊的后脑勺。</p>
小姑娘登时就蹲下揉着脑袋，回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飞奔而至的方圆。</p>
“干嘛打我？”</p>
“抱歉抱歉，手臂刚好，准头差了点。”</p>
说完，方圆一把薅住卢文峰的衣领：“松手。不然再来一万块不一定够。”</p>
黄超方才听完方圆的计划，觉得这个时候动手不合时宜，掰开两人的手腕，把刘苏挡在身后，对两个男生说：“得了，马上打铃了，别闹，都是没影儿的事。”</p>
卢文峰心道鸡毛一万块，不就五千么？就会在女生面前装x。</p>
但他也知道自己和方圆动手的话，事前事后都得不了好，不如发发帖恶心他来得痛快。</p>
于是便就坡下驴，耸耸肩放开手：“我也没动手啊，本来就和我无关。”</p>
方圆轻蔑地笑了笑，留下一句：“别急。”</p>
说完便拽着俩姑娘要走，想了想又停下，跟林灵珊说：“粉笔灰砸脑袋，亲，期末考试你妥妥得高分。”</p>
林灵珊噘着嘴瞪他一眼：“去死，滚开。快带她们回教室。”</p>
到了走廊，方圆放开她俩，叹口气，说了几句话。</p>
两个姑娘都没吭声。</p>
上课时，刘苏又拿出笔记本。</p>
‘以前我觉得一切邪恶的东西都要立刻受到制裁，这叫恶即斩。</p>
但坏家伙说当我们长大，对人情世故愈加了解，就会更清楚的感受到‘恶即斩’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p>
在庞大的世界面前，冲动的正义会显得渺小无力。</p>
聪明的人也许不问是非，但正义的人一定分得清善恶，如果做不到‘恶即斩’，那就去尝试‘恶即止’。</p>
不过，那需要用一点点智慧，巴掌打不出正义。</p>
我大概听懂了一些，那……是不是证明我已经从一个成熟的高中生，变成一个青涩的社会人了呢？’</p>
小刘苏用水性笔搓搓光滑的下巴，思维不知飞到了哪去。</p>
星期三没有‘陈婉小课堂’，陈婉又被教研组叫去一齐审阅期末考试的数学试卷。</p>
方圆今晚无约，去了离家反方向外很远的一个报亭。</p>
快到时，他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p>
“方圆？”</p>
穿着五中校服的男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p>
“呃……”</p>
方圆挠挠头，眼熟，但叫不上来名字。</p>
男生道：“我是乐洋，之前一起抽过烟，你忘啦？”</p>
“嗐，哪能啊，我在想晚饭吃什么。”</p>
“…”</p>
乐洋长得文质彬彬，但个头不高，他问：“我记得你家不在这边，咋来这了？”</p>
方圆说：“想买本nba，家那边的摊子卖没了，过来看看。”</p>
“好吧，我得回家了，先走了哈。明天见。”</p>
乐洋晃晃手里的一本《读者》先行离去。</p>
还是个文艺咖？</p>
“一张电话卡。”方圆掏出三十块钱，仍在一堆杂志上。</p>
报亭大爷拿着nba画报满脸无语。</p>
——</p>
秦家大奔上。</p>
刘苏和林灵珊陪秦婉瑜在后排坐着，副驾驶空着。</p>
司机王叔叔似乎察觉出秦婉瑜的异样，笑呵呵问道：“婉瑜丫头这是怎么了？”</p>
秦婉瑜强笑道：“没怎么，王叔，就是…就是不太舒服，没事的。”</p>
刘老八和林老六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和秦老二说话，可多年老司机了，察言观色小道尔，结合从小姑娘初中开始长时间在校门口的见闻，以及…谁还没年轻过？</p>
都不用分析，王浩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p>
“呵呵，婉瑜啊，你这个样子简直和你妈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不是被学校的小小子骚扰了？没事儿，和你王叔说，我不告诉你妈。”</p>
秦婉瑜知道他和自己妈妈是初中高中同学，那…可更不能说啦。</p>
“真不是的，王叔你别乱想，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的。”</p>
王浩和蔼地笑笑，又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没再说话，脑子里却满是多年挥之不去的青春时代。</p>
——</p>
不可能在网吧连续包宿三天，身体扛不住，强撸飞灰湮灭。</p>
卢文峰昨晚老实回家睡觉，打算隔天再发新帖，毕竟干坏事也需要计划的，下篇用哪个电影的剧照呢……</p>
一如既往，家里只有爸妈用笊篱盖住的剩菜，他俩肯定是出去砌长城了。</p>
卢文峰家住在钢厂家属小区，距离五中有一段距离，所以早晚都是蹬自行车去学校。</p>
他体力好，往往能很快速地超过自行车大军，在各个路口的晨光中留下潇洒的身影。</p>
农历六月是个好月份，这个月里的好日子也很多，所以早起的学生和上班族大多会看到婚礼或葬礼的长长的车队。</p>
很好辨认，婚车扎红花，反之扎白花，</p>
婚礼一般举办在逢双的日子，葬礼在逢单的日子。</p>
因为习俗或玄学，总之，红白碰到同一天就是不好的。</p>
2006年6月29日，农历六月初四。</p>
宜：结婚、出行、买车、安床、治病、入殓、结网、开光…</p>
大大的好日子。</p>
风和日丽。</p>
卢文峰迎着朝阳欢乐地往学校蹬着，路上已经遇到两拨结婚的车队了，喜庆，气派。</p>
他也在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和梦中情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怎样才能让那个人变成婉瑜呢……</p>
柔柔的、弱弱的、美美的，真的好喜欢她呀，好想揉揉她的小脑袋、小手手和…</p>
十九层又有人跳楼了？</p>
拐过一个红绿灯，一幢大楼前围了乌泱泱一堆人。</p>
似乎还能听到警笛的声音。</p>
十九层是早年间东山最高的大楼，不是商用，是扇形的电梯民宅。</p>
起初是气派的、高端的，但也因为高，这里变成了轻生者纵身一跃的首选地。</p>
一个两个直到不知道多少个，业主们不干了，本来是想住的舒服雅致，可谁受得了隔几天就来一闷响？</p>
于是乎，出租的出租，出售的出售，二手房价一降再降，物业在顶楼拉了铁网，还上了锁，但没用，这点措施阻挡不了求死之人的意志。</p>
铁门锁砸开，铁网剪开，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这点阻碍？</p>
后来，东山超过十九层的高楼越来越多，十九层的物业觉得死鬼们差不多该换地儿了，可他们小看了自己在死士圈子的影响力，也小看了习惯的可怕。</p>
但凡有跳楼的，如果不是激情求死随便一跳，都会或打车或坐车或溜达过来，按电梯、上楼，再飞速自由落体。</p>
物业也摆烂了，爱跳跳吧。</p>
久而久之，东山就有了一句专属十九层的广告语：向下十八层，向上十九层。</p>
这里是家和学校的必经之地，卢文峰每日途径，见过不知多少这种场面，毫不意外地淡然路过，沿着警戒线外围骑。</p>
突然‘咯噔’一声，车轮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p>
回头一看，是残肢断臂的断臂……</p>
漆黑的自行车轮胎一路上沾了不少婚礼车队的亮纸片儿和花瓣儿，压过四分五裂的一截肢体，看上去就像滚动着的简陋花圈。</p>
晨风吹过，亮纸片簌簌掉落，似是被死鬼劫走的纸花。</p>
卢文峰打了个激灵，暗道一声“晦气”，加速骑走了。</p>
——</p>
第一节下课时，方圆和黄超碰了头，让他课间操时按计划来。</p>
计划不复杂，也没啥，简单的一个恶作剧罢了。</p>
方圆的想法是小施惩戒，让卢文峰意识到惹自己不是没代价的，真没啥坏心思。</p>
但世间万事万物总是难以如人愿的，不是么？</p>
卢文峰人品好不好且不说，至少在几个男生圈子里，大家还是愿意和他玩的。</p>
一是这人好面儿，大手大脚，二是手机里资源多。</p>
“嚓，老卢，我手机格式化了，你电话借我下，我拿你内存卡给自己传个片子。”乐洋搂住卢文峰的肩膀，愤愤说道。</p>
卢文峰把手机递给他，笑呵呵说：“拿去！有个小泽的是我前天刚下的，你自己翻翻。”</p>
黄超在操场不远处停下脚步，暗道自己刚想好的理由竟然被别人占了，太巧了吧？</p>
正在苦思下一个理由时，就见乐洋鼓捣两下又把手机还给卢文峰。</p>
“靠，没格式化啊，刚才这些文件咋就没了呢。不用你了，用我传你几个片子不？”</p>
“切。”卢文峰道：“和我比这个？”</p>
黄超急步上前，自然地说：“吹啥牛逼呢？还有我没看过的？你拿来我瞅瞅！”</p>
黄超为人大气仗义，虽然也是新转来的，但很快就融入了五中，甚至还和大魔王成了好朋友。</p>
卢文峰和他虽然都是校队的，但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他有交好的心思。</p>
闻言，大大方方地递过手机，还说：“真不是我吹，去年我的眼睛还没近视，今年就一百多度了，学无止境说的就是我。”</p>
黄超调出电话本，连连点头，就像真的在看片子列表一样。</p>
“行啊，是特么挺多的，挺有一套。”还给他电话，黄超说：“改天你传我点儿，得了，快做操了，我去厕所抽根烟。”</p>
边走边给方圆发了信息：ok。</p>
看到了黄超的信息，方圆没回。</p>
诺基亚不是双卡双待，列队回到教室后，方圆偷偷换上了昨天买来的新卡。</p>
化学课上到第十五分钟，他编辑了一条短信，输入黄超告诉自己的卢文峰的手机号。</p>
默念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怪就怪你当反派了啊骚年！</p>
抖着腿等了几分钟，黄超那边还没来消息。</p>
不应该啊，姓卢的那小子这么稳的么？</p>
正想着，手机震动两下。</p>
黄超：成了！孙子跟老刘骂妈了，潇洒离去。</p>
方圆淡淡一笑，回复道：到此为止吧，他如果再造新谣，就让校方出面。我可是正派，不喜欢使阴招。</p>
直到下课，方圆还在为自己的小小恶作剧感到满意，乐呵呵地吹着口哨。</p>
未来的老段子，在这个时代总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啊。</p>
刘苏这两天有空就陪着秦婉瑜，可以说形影不离，绝对不是塑料姐妹花，称得上中国好闺蜜。</p>
小丫头看着方圆美滋滋的样子，暗骂他一点没有同情心，不想办法摆平那个大混蛋也就罢了，连安慰的几句话都敷衍的不行。一天天就知道傻乐。</p>
上午最后一节课刚开始不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有皮鞋，也有运动鞋，还有高跟鞋的哒哒声。</p>
陈婉和刘学平还有十三班的班主任刘玲，三个人一齐冲进三班教室。</p>
正在上课的语文吴老师推推眼镜，放下粉笔。</p>
同学们都仰着脖子，一脸懵。</p>
三个老师满面焦急，陈婉拧着细长的柳眉一直看着方圆。</p>
教导主任刘学平声音低沉地说：“秦婉瑜和方圆，你俩出来一下。”</p>
方圆和秦老二对视一眼，面露疑惑，齐齐起身。</p>
手机震了一下，是黄超的短信，还没点开，电话竟然响了。</p>
接通后，黄超的话简洁明了，信息量却无比巨大，像是一个特大号西瓜从话筒里滚了出来，砸在他的脑门上。</p>
“卢文峰死了！”</p>
方圆整个人木在原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