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用川普回答他：这是我弟弟，摸泥巴就不会被虫子咬了，家里人都种地去了，老人背不动孩子。这里脏，你的鞋子那么好，快走吧。</p>
一句两句，就熟悉了，叶子和帽子坐在垄间，叶子的午饭是刚从地里摘出的地瓜，帽子的午饭是叶子用小刀削干净的地瓜，嘎嘣脆、生甜。</p>
帽子借宿习惯了，山里人好客习惯了。</p>
叶子把帽子带回家吃晚饭，帽子摘干洗净，看着土屋外的大山，炊烟袅袅，突然不想走了，在叶子家住了两个月。</p>
bj下雪的时候，他把叶子带出大山看了雪。</p>
叶子刚成年，学历初中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帽子的生活助理，第二份工作是帽子的摄影助理，从此，和帽子开始了流浪的艺术生涯。</p>
帽子说他有职业病，一按快门就冒汗，是在影棚兼职的时候留下来的，加上常年在外，没办法按时洗头，个人卫生也不好打理，进而导致年少脱发。</p>
叶子出现后，总是叮嘱他晚上早睡，并且每年入秋就开始给他织帽子，一年一顶，不论在长途车还是火车上或是借宿，叶子的背包里都有针线，这顶粉色的，就是今年新款。</p>
帽子摸着头发傻呵呵地乐，叶子说：胖点儿没事儿，秃就废了，会遗传。</p>
遇见我的时候，是他们流浪的第五年。</p>
帽子敬了我一杯：片子攒够了，不出意外，明年我也能来参展，叶子也大了，我们打算回老家结婚，兄弟，我常年游走，信缘分，咱们有缘，到时候我邀请你来喝喜酒。</p>
我哈哈笑着，满口祝福的话。</p>
是呀，都是缘分，缘分让熙熙攘攘的陌生人并行一路，纠缠一生。</p>
2011年9月25日，平遥国际摄影展闭幕，我和帽子叶子分别，继续各自的流浪生涯。</p>
帽子发来信息：哈哈，等我好消息。</p>
（二）别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灵却无法蒙混过关。</p>
“兄弟，还好？”</p>
相识时还没有用微信，所以这条信息，也是短信来的。</p>
我惊诧于两年未见的帽子还记得我，回忆铺天盖地而来。</p>
“帽子兄！安好着呢！”</p>
“借宿，方便？”</p>
在火车站见到帽子时，我被惊呆了，还是那个粉色的帽子，除了旧一些，倒很干净，满腹疑问尚未开口，帽子哈哈大笑着摘下了墨镜和帽子。</p>
彻底秃了，葛优那种，眼睛……</p>
“哈哈哈，头发一根都没保住，叶子也没保住，还瞎了只眼，你不会嫌弃吧？”</p>
帽子左眼无光，满是浑浊，很怪异。</p>
信息量有些大，我需要反应一会儿，先带帽子回了家，略微歇息，然后开席。</p>
嘻哈、小卷毛等三五好友都在场，帽子并没有局促，寒暄几句，推杯换盏之间，便是2011年之后的故事。</p>
平遥展后，帽子带叶子回了bj，展开了为期一个月的冲洗和修片过程，10个交卷加上2000多张风景照，帽子发表的作品坚持用胶片机拍摄，所以他自己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暗房，自己冲洗、放大。</p>
设施简陋必然存在安全隐患，显影液、定影液和一些化学品长久堆积，以及不知道哪来的电火花，暗房烧了、作品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里。</p>
帽子赔了所有的钱、一系列相机镜头都卖了也没够给房东的，只剩硬盘里的一些作品，房东瞅瞅他的瞎眼，挥挥手走了，作品也没要。</p>
叶子照顾他到出院，被他赶走了。</p>
叶子哭喊着不走，大冬天的在日租房天天守着他。</p>
一天半夜，帽子留下全部五百块钱和过往五年的硬盘，然后逃了。</p>
手机卖了，手机卡留着，换了几百块，去了成都一家知名影楼打工。</p>
至于为什么去四川，他喝口酒，没说话。</p>
两年下来，他又攒了笔钱，再是否继续流浪当摄影发烧友或者别的之间纠结的时候，他想到了我。</p>
“兄弟，你是我上一页遇到的最后一个人。我想来问问你，你觉得我翻页了吗？”</p>
一伙人全看着我，我挠挠头发，说：先住下吧，先住下吧。</p>
帽子，当一件事儿你已经产生了疑问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p>
帽子，你说过你信缘分，那种让熙熙攘攘的陌生人并轨通行、纠缠一生的缘分，你和叶子的缘分尽了吗？凭什么赶走人家？</p>
帽子，好多凶杀案开庭的时候，法官都会问凶手恨死去的人吗？</p>
凶手说不恨。</p>
好嘛，不恨，你又凭什么杀人？</p>
你把别人的人生当什么了？</p>
你把叶子摘下来，然后呢？你凭什么？</p>
帽子在我家住了半年，用我的入门机拍了很多照片，每到夜晚，总能听到他在卧室里修图的鼠标声，第二天也总是兴匆匆地给我展示他的作品。</p>
有一天，我问他：你到底是想当摄影师，还是一名支教老师，还是叶子的男人？</p>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瞎了的眼睛，也是可以流泪的。</p>
帽子走了，去了大凉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支教老师。</p>
在那里，遇到同样支教两年的姑娘，叫叶子，并找回了他的硬盘。</p>
两个月后，帽子发来了微信，照片背景是大凉山下的一座平房，旗杆前挂着“第二希望小学”的牌子。</p>
照片上的帽子咧着嘴角哈哈大笑，瞎了的一只眼睛露着羞涩，摸着头顶粉红色的毛线帽子，而叶子依偎在他的身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眸子里透着光，似乎在说：帽子呀，不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你，第一次、下一次、每一次。</p>
……</p>
“你说的对，我可以搪塞所有人，但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怎么都无法蒙混过关，那一页翻不了呀，怎么可能翻呢？因为我还欠着叶子呢，我把她从大凉山上带出来，我不能把她丢掉，因为叶子只有一棵树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