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做你的奥特曼了。】</p>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小小白遇见了楚楚可怜的杨飘飘。</p>
现在这个社会中，男人偏爱美女，美女偏爱文艺、钞票、英俊、强壮……</p>
而不幸，偏爱世人。</p>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身处的环境变成了一个巨型跳舞毯，上面的人不自觉地跟着某一个特定的审美节奏，不停地摇首摆尾，状若疯癫。</p>
与其说这是在追寻梦想，不如描述成在探索理由，探索那个让人产生莫名偏爱的理由，这个理由终会变成短暂一生中某个节点的心里安慰。</p>
幸福的人找到了每一段偏爱的理由；不幸的人只是在跟风摇摆，并在每段过往的末尾徒留一句哀叹：或许，成为遗憾，才能念念不忘。</p>
这很可笑，这不可笑。</p>
当然，执着的人不多，毕竟这个世界上值得偏爱的东西也不多，比如银杏树下从街对面吹来的秋风，和记忆中你笑起来那纯粹的脸。</p>
如果有一天，一位白胡子老爷爷出现在你面前，对你说：今晚你会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啥都有，你在梦中，想回到哪一天？</p>
思绪驾着穿梭机一路回溯，操场四周的柳枝飘摆；</p>
夏日午后的风从窗口吹进，裹挟着教室下面葡萄藤的清香；</p>
墨绿的黑板上写着早已烂熟的公式；</p>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小小白，对着楚楚可怜的杨飘飘说了以下一番话：</p>
喂，我稀罕你，咱俩处对象吧，我会做你的奥特曼，帮你赶走身边所有的小怪兽，永远守护你，你怎么说？</p>
我坐在教室第一排，握着一把瓜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p>
这句‘你怎么说？’成为了我一生中听过最牛x的表白尾句。</p>
表白结束，继而是围观群众的叫好，以及小小白塞进杨飘飘手中的一塑料袋零食。</p>
这是我少年时印象极深的一幕，这个记忆片段后来成了我教导后辈教科书级的表白反向公式。</p>
杨飘飘那时长发飘飘，是一个极其清秀文静的女同学，说话也是细声细语，走路不甩手的那种。</p>
小小白山鸡哥一样的性子，痴迷对方已久，攒了挺长时间的零花钱才买了一袋子小食品，虽然在人家羞红了脸、声若蚊蝇的一句：“滚！”后，被我们瓜分了，但那个时候，哪能薯片如此一把一把吃，巧克力一口一大半的造，唔……果冻果然可以吸的耶。</p>
这种表白方式被拒绝是必然的。</p>
小小白也只是摸着脑袋嘿嘿一乐：没事儿，你多合计合计，但我真的是你的奥特曼啦。</p>
说完贼潇洒的手一招，拉着我们几个翘课打球去了。</p>
要知道，承诺这种东西，往往都是听的人记得，说的人早就忘了。</p>
不一定哦，小小白这个山鸡哥一样的汉子，记了好久好久。</p>
小小白让杨飘飘‘合计合计’，于是，他开始以一周七天为节点，定时表白，查询‘合计’结果。</p>
那个年代的少年，学业之余，早恋、翘课、玩耍、装x等课外活动极其盛行，和现在一样。</p>
不过杨飘飘的性子不随大流，可能脑回路比较长，这一‘合计’，也合计了好久好久。</p>
小小白的表白频率从一周一次，逐渐变成一月一次、一学期一次，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他痴迷一个妹纸达到了打卡标准。</p>
后来大家也就没了围观和八卦的兴致，甚至毕业时班主任都和他唠嗑：行吧，男女感情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咋劝你，但你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业为主，马上上高中了，等你们一起念完高中，就你这个坚持劲，估计就差不多了，加油哇孩砸。</p>
小小白信奉‘坚持’这个真理，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轴。</p>
他没考上高中，去了外市的技校，和杨飘飘分隔两地长达三年。</p>
但仍然坚持每年一次表白，杨飘飘一再拒绝，他仍然认为对方是在‘合计’，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有点不礼貌的纠缠了，可小小白厉害在哪？</p>
我们称之为：持续性明恋不打扰，间歇性表白问结果。</p>
小小白是国内第一批数控专业技能人才，毕业后以一分钟五十个俯卧撑的‘严苛’面试标准，进了一家大型制造业公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蓝领，月薪近万。</p>
那时我才刚上大一，正所谓饱暖思……小小白却一直单着。</p>
每次过节返乡，大家都会聚一聚，以他那时的条件，不应该哇。</p>
于是，我们一改多年敬佩之情，反过来开始劝说：酱可不行啊，也到岁数了，该处处该找找呗，你放不下的时候，想想人家怎么放下你的……巴拉巴拉，如此这般。</p>
小小白酒量好，往往都是摇摇头，笑着举杯不搭腔。</p>
多年春节，因为杨飘飘和大家熟识，偶尔也会和我们几个一起出来聚会玩闹，喝酒唱k不在话下。</p>
你说怪不怪，见面时连一点尴尬的气氛都没有，真就变成了从小到大的老友一般，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小白仍然以奥特曼的身份热情洋溢地混迹其中。</p>
那满身来自m78星云的光芒，每每都快刺瞎了我庸俗的狗眼。</p>
我曾多次暗暗透露给杨飘飘：你看哇，你们都单着，这也不是个事，咱都老大不小的了，他除了人傻钱多外也算英俊潇洒，大家还知根知底，凑合凑合得了。</p>
杨飘飘一如既往的斯文：他就没想着找更好的？</p>
我：爱你的人，怎么可能在心里给别人留位置呢？再说，奥特曼诶，那玩意是一般人能召唤得了的？</p>
小小白没什么爱好，颇有点儿少年老成，此后经年，群里动不动问他忙啥呢？</p>
他要不就是在看门口老头儿们下棋，不然就是陪老爷子钓鱼，再不就是车间门口晒太阳呢。</p>
长大后，小小白没了小时候的锋芒，但基础气质还是大大咧咧，说说笑笑中都透露着那么一丢丢善良和洒脱，他把心底那份执着藏得滴水不漏，人尽皆知。</p>
我们私底下聊过，估摸着这就是在抓不住世间美好之后，装模作样表现得万事如意的样子。</p>
小小白却说：慢慢来，比较快。</p>
……</p>
2017年仲夏，我去bj出差，办完公事还有几天闲散时间，无聊透顶的时候突然就想去五台山走走，遂发圈：五台山烧香，寻一名有缘道友，bj出发，限三小时内报名。</p>
发出不到十分钟，小小白就留言：抢票成功。</p>
同时电话过来：九月，坐标。</p>
我满头问号：你在哪？</p>
小小白：老家啊，快啊，坐标啊。我订完高铁了，四小时到。</p>
天黑前，我俩便接了头，采购吃喝香烟，两人一车直奔五台山而去，到山上已经是下半夜，我提议照常烧烤啤酒解解乏，小小白却一反常态，说明天要虔诚烧香，今晚就不喝了。</p>
我只能纳罕着和他无酒闲聊。</p>
我这人比较恶俗，群聊的时候害怕人多势众，往往随大流，不咋发表个人观点，但私聊就不同了，刨根问底，闹着玩扣眼珠子那种。</p>
不喝酒的状态下，小小白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见到。</p>
我：咱们这代人，一家就一个，你不早点成家，等着你爸妈要二胎呢？</p>
小小白：你不也没找么。</p>
我：你懂个球，我这叫无爱者无敌。比方说……哎，你哭个屁，明儿早才烧香呢，你这虔诚的情绪来的早了点吧。</p>
小小白：……</p>
五台山是避暑胜地，那晚山上只有9度。</p>
冷，冷到我觉得时间这把剃刀上结满了寒霜，冷到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人从年少至今十几年的执念，霎时间就有点呼吸困难。</p>
我：不该有的东西，就不要有，比如期待。</p>
小小白说他不是在期待，哭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就一辈子都错过了。</p>
一辈子呀，那是不论余生还有多少时间，还会走过多少街头巷尾，去过多少个饭店景区，继续遇到多少个从陌生到熟悉的人，都不会再有了。</p>
那多遗憾啊，那是人呀，不是一辆丢了可以买同款的四驱车，不是一件花钱就能淘到的限量款衣服手表包，那是全世界扒拉到最极致也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人呀，那多遗憾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