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四层研究所，在一众泥胚房中格外突出。 苏家庄生产大队里的社员并不知道这个楼房是做什么的。 他们只知道苏家老屋那块地已经被国家征用了。 盖的四层楼房也是属于国家的。 至于其他的事，他们不清楚。 就算清楚也在苏大林这个大队长的严词警告下不敢往外乱说。 社员们心里明白的很。 平时嘴上没个把门的可以，可一旦涉及到国家，他们是不敢轻易动嘴的。 惹到人了不过是吵嘴打架的事，可给国家捣乱那性质可不一样啊。 …… 研究所二楼。 原本用于组装机械的空旷大房间被改成了大学教室的模样。 为了使用投影仪，室内关了明亮大灯。全场唯有一盏小灯照在了移动黑板所在的位置。 半扇形的座位一排排展开，完全足够所有人坐下。 此时讲台前挂着那块大大的投影布，苏振华走过去熟练的开始调整投影仪。 在他手里看起来很笨重的投影仪器十分乖巧听话，投影布上的画面清晰可见。 原本每次投影都要调整放映角度。 后来小六闲着无聊把投影仪捯饬了一下，操控方法就变得很简单很好用。 不多时，将粪便素材放到实验室里的苏淼淼回来了。 此时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安静的等待着。 苏淼淼看着冲她招手的亲爹，笑眯眯的走过去，直到在讲台上站稳后，才大大方方的开始自我介绍。 语速不急不缓。 明明没有用话筒，声音却无比洪亮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先欢迎大家的到来。” 苏淼淼嗓音干脆利落的开始演讲：“为了合理利用每一秒，也为了让大家不再紧张忐忑这一趟会不会白来……” “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苏淼淼刚说完，身为亲爹的苏振华便很有眼色的投影了第一张图片。 众人眼前一亮。 投影布上是一张手绘的草稿图。 图纸很大，一半是老式柴油发动机的原理和构造。 另一半是新式柴油发动机的原理和构造。 对比之下很明显可以看出，老式和新式的区别在哪。 因为新式的发动机草图十分简单，重点被描绘的十分清晰。 属于是初步看完对比后就能意识到老式发动机繁琐在哪里，为什么提高不了做功效率。 约莫一分钟，确定所有人都看到这张草图后，苏淼淼才开始她的讲解。 她抽出一根乡下随处可见的细长木棍，对着草图比划： “老式的柴油发动机构造与改良后发动机的最大区别……” 清脆的少女音在空旷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空灵，只是无人注意她的声音有多么悦耳，他们的身心都被少女讲解的内容给深深的吸引了。 忐忑在这一刻消失。 黑板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为了方便理解，公式内容都是去繁留简，一目了然。 坐下无论是学历高的科研人员还是高级技术工人都能看明白少女是如何能将繁琐的计算公式合理简化的。 一根粉笔被用到只剩指节大小，苏淼淼转身将粉笔放入粉笔盒，在用湿毛巾擦手的空隙，她道：“听完后有什么疑问，可以举手示意。” 苏淼淼说完，底下的人并没有直接闹腾起来，因为他们还在记着笔记。 秉持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想法，他们除了记下了黑板上和投影上的内容，还写下了这一刻的感悟。 直到两分钟后才陆陆续续的有人举手。 苏淼淼扫了眼，随后选了个第一眼观感还行的人。 站起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 他神情拘谨中带着敬意：“小六老师，课上的内容我基本都听懂了。从原理到构造，以及改良后所提升的发动机性能……” “我想问的是，是什么促使你改良发动机？你的灵感，你的突破是来自哪里？” 苏淼淼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过于简单，反而觉得他问的问题还挺好的。 他在追溯源头。 想知道起源，才能在深入思考后对其他领域进行突破创新。 苏淼淼擦干净了手，语气十分平静的认真道：“因为穷。” 底下人更安静了。 “在我代管理的刘家沟劳改农场里有上百口人。普通人一年劳作，收成不过解决温饱。” “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就一个念头，一分钱掰成两分花。人不仅要勤快，还要节约。” “人都可以这样了，那机械为什么不行呢？” “所以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怎么样能发掘极限，怎么样能在发掘极限的同时降低成本就成了我的研究课题。” 苏淼淼的沉浸式演讲干脆利落，像是故事却又听不出废话： “作为一个代理队长，我只想让社员们吃饱的同时手里有余钱去花销。” “所以站在提升农业产量的角度，我开始构思出了这样集多功能一体的手扶拖拉机。” “为的就是社员们在它的帮忙下能尽可能扩大播种面积，为劳动力分担农活、增产减压。” “顺利的话以后由拖拉机代替劳动力做费力的体力活，再让劳动力做精细活。这就是两手抓。” “但当时最大的困难就是作为机械核心的发动机除了做功转化率低下以外还有造价高的缺点。” “对大部分人而言，一样东西好，但贵到让人买不起，那它就不算是好东西。因为再好自己也没机会用。” “不实用的机械和摆在橱窗里的花瓶没区别。” “虽然人人都说不能既要又要。”苏淼淼的话咬字清晰：“但对我而言，我想鱼和熊掌兼得。” “为此，我要设计出造价便宜又实用的机械。哪怕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演讲结束。 其他人或是沉默、或是满眼崇拜。 在过往他们的思维里向来是不能贪心，因为贪多嚼不烂。所以研究方向要么是提高性能后小幅度降低成本，要么是不考虑性能大幅度降低成本。 毕竟在艰苦的环境中他们的学习、眼界都有限，因而为了不出错就不能过多的进行尝试，甚至部分科研人员一心求稳、舍不得有丁点的浪费。 即便在如此艰苦的研究环境下，他们为了替国家省，甚至可以尽可能不出错就能一比一完美复制粘贴出他国的二手货。 只是做事如此谨慎，自然无法轻易创新。因为穷，容许他们犯错的机会就少。 可现在突然有一个年轻大胆的科研人员直白的说出了这样与传统背道而驰的新概念。 一机多功能，够实用了吧？ 可这还远远不够。 她还要让核心源动力性能提高的同时降低成本。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果敢自信。 再没有人怀疑她不是那位‘大佬’了。 “大家没有问题了？” 苏淼淼笑着道：“那我们接下来继续说一说手扶拖拉机的构造，以及它的多功能体现在哪些地方……” “希望听完之后能给你们一些启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