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亩大队负责接盘的大队长是公社从百亩大队选出来的，就是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赶驴的老头。 刘老头、刘百岁是百亩大队原先的村长。 这回是因为年轻一代的没人想当百亩大队的大队长，他才站出来的。 原本当一个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就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在百亩大队现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情况下。一旦上任的大队长管不住人心，到时候干点啥事都有可能被举报，哪怕是为了他们好。 大队里有良心的老实人接不住这个烂摊子，没良心的聪明人知道是大队长这个职位就是个烫手山芋也不敢冒头，怕搞小动作被严查会遇到倒霉事，所以避之不及。 眼下的百亩大队已经成了一穷二白的生产大队。 明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谁还愿意干？能躲就躲了。 这让来让去，大队长的名头就落到了放心不下的老村长头上。 他知道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但到了这把年纪，没几年可活了，也不在乎临死之前多担点事。 …… 此时几个大队长围在黑漆漆的洞口。 苏大林、王运德、还有赶驴的刘老头站在最前面，身后围着一圈要帮忙的人。 他们都神色紧张的围着苏淼淼看，几乎没人注意到底下又出来了一个人。 苏家大哥先是跟着众人笑，而后想到了地下的粮食，他看了眼自个妹子，见自个小妹跟自个打了个眼色，才开口道：“大林叔，洞底下有东西。” “啥东西啊？”苏大林下意识问道。 苏家大哥咽了咽口水，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磕磕绊绊道：“能吃的陈粮……”他声音越来越小：“有很多。”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清。 苏大林反应过来，头伸着要往黑漆漆的洞里头看，却被身边的人给拽住了。 苏家大哥被吓了一跳，拽着苏大林不松手：“大林叔，你别急啊，得绑着麻绳滑下去，底下老高了，摔下去肯定疼。” “怕啥啊！”苏大林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没敢往下跳。只是到底是有些心急了。 几个大队长凑在一块对视了一眼。 刘老头抖着嘴唇，满眼的期许，可粮食既不是他们大队的人发现的，也不是在百亩大队的地界上发现的，因而再激动也没脸开口问。 王运德想了想，对着苏大林小声询问道：“咱们是现在下去看，还是等天亮了下去？” 王家庄大队的王运德和百亩大队的刘百岁都明白这东西是谁发现的，就拿王运德来说，哪怕这些粮是在他们王家庄大队的地界上被发现的说话也很有分寸。 不止是因为苏家庄大队也来帮忙了，而且…… 王运德看向被几个哥哥护崽子似的护在中间的苏淼淼，四个哥哥围着给她掸花袄子上的灰尘。 这个小同志不止耳力好，运气也好，而且看起来还非常受宠。 苏大林一眼就看出了王运德和刘老头眼底的迫切，也是，最先赶来的几个生产大队之间，就属他们两个生产大队最穷。 在穷人面前摆着大把的粮，就像是在饿肚子的驴子眼前吊了根水灵的胡萝卜……压根不用胡萝卜搔首弄姿，香味就能馋的驴“啊呃——啊——啊呃——啊”的直叫唤。 “要不咱们现在就下去看看？”苏大林看向二人，出声道：“等下去之后，让上头的人给咱们打着火把，咱们先大致看看……” 苏大林轻叹，看向狭窄的洞口：“这洞口很小，咱们也、也别抱太大希望。” 这么个小洞能有多少粮食？ 几百斤，几千斤？ 三人聚在一块，视线由热切的期盼转为冷静。 是啊，他们大概是穷疯了，这样小的洞能装下多少粮？ “刘叔你这……”苏大林看他年纪大了，因而建议道：“要不你找个力气大的跟我们俩一块下去看看？” 刘老头摆手：“你们下去吧。我就不下去了，人老了，胳膊、腿没劲。” 而且他也不敢给大队社员什么奢望，才这么大点的洞，下去看几眼也不会多变出粮食来。 粮食少的情况下，他就是脸皮再厚，也张不开嘴去借。 苏大林和王运德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下去，借着头顶的火光摸索着，以火光为中心，两人向着两边走，走了很久伸直的手才触碰到墙壁，说是墙壁，可摸起来的手感却有点像草席子。 古人的智慧：粮仓保持真空状态，既隔绝氧气腐蚀，还防潮。 大致测算完洞的大小之后，两人才缓缓蹲下，掌心下的触感不是地面而是类似麻袋的触感，但具体说是不是麻袋，他们也不确定，只是手指才微微用力，就听‘刺啦——’一声，破了个口子，再摸上去时，就是颗粒了。 “这是小麦……” 过了一会，王运德回道：“我这边是稻子。” 两人咽了咽口水，齐声道：“都是陈粮。”陈粮，青黄不接的时候出现的陈粮，那就相当于是无主的粮啊。没人要的，谁找到就是谁的。 而且这个洞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大了很多，脚底的触感一直走来走去的也没变过，这就说明，脚底下起码铺满了一层的粮食，就拿一袋粮食一百斤来算，也不止几百斤了。往大了猜，说是几千斤也不为过！ 几千斤的粮食啊，省着点吃，就能让这个冬天没那么难熬。 如果苏淼淼知道他们的‘往大了猜’才猜了几千斤，大概会扶额苦笑：瞧不起谁呢？姐大方的时候是真的很大方。 …… 夜越来越深，可每个人都舍不得入睡，十一月的尾巴随着带有冷意的夜风结束，大家都守在火堆跟前，原本是因为伤员们不好移动才留下的众人，现在都安安静静的等天亮，等一个新的开始。 - 次日，天光冲破黑暗，已是十二月初，是个大晴天。 天越来越亮，昨个夜里三个大队一齐出人组成的‘找粮’小队已经拿好了东西，准备就绪了。 这里除了苏家庄大队、王家庄大队、百亩大队就没别人了，修水渠的主要就是这三个大队，至于其他被招工来的人数量不多，受了伤留在这的，没有大队长的带领也没有话语权。就算有大队长，既没发现粮，又不是自家的地界，也没人敢乱说话。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百亩大队的死的死伤的伤实在可怜的份上，或许连百亩大队都没有机会参与。 不多时，一袋袋粮食被人用背篓运了上来。 原本的那个狭窄洞口变大了，上端还放了个昨天夜里社员用麻绳和木棍线编的结实绳梯。 社员们每次背个一百斤上去轻轻松松，要不是怕绳梯会坏，他们还能背更多。 粮食啊，哪怕背个四五百斤也没人会嫌累。 谁会驴语，这是真的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