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苏家的粮食单独划出来吧，按三百六……算了，少给点精粮，多换点苞米棒子、地豆、地瓜啥的，就按四百往上划吧。他们家那么多张嘴我看了都怕。”公社有规定，烈士家属得补齐最低标准，所以他这么做也不算是偏心。 说完苏大林叹了口气，把算好的账簿放了回去，心里忍不住骂脏话。 真他爹的操蛋，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算完发现家家户户吃饱肚子都成个大问题，这谁能忍住不嘟囔两句？ 上面明明是按照每亩交五十、六十斤要求的，可底下的小干部为了功绩好看逼着大队多交，到头来种地的挨饿，他们吃的肚皮溜圆，满面油光。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去告？人人都这样，你告谁去？告的赢吗？ …… 此时，上工的社员们还沉浸在吃了猪杂汤、窝窝头又领到十来斤猪肉的喜悦之中，只可惜这份喜悦大概只能维持这一两天了。 大食堂还是得省着吃。 苏大林不由得想，要是没有小六打到的这五头猪，他们干了这么重活肚里还没啥油水得被饿成啥样？人还有劲干活吗？ 幸好有小六在啊！ 这孩子福大命大，熬过了四二年的洪水饥荒，今年又死里逃生，往后肯定不一般啊。 - 到了傍晚下工的时候。 苏家人被苏大林喊去领粮食和干草，说是以后就不用去大食堂吃饭了。 路过的看到老苏家的用背篓背回家的玉米棒子，土豆啥的，就明白了老苏家的这回是彻底单开灶了。 比起其他人的感叹，苏家人就比较淡定了。 原本苏老太太因为粮食分的精米不多的事去找了大队长，但听了一席话，也明白了这是上面闹的幺蛾子，没办法，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赢。 苏老太太心知单开灶本来就惹眼，再加上闹也闹不出粮了，因而就没闹，安静回家去了。 …… 老苏家。 全家人坐在堂屋里开会。 “咱家粮食多少，你们别操心。以后就在家里单开灶了。”苏老太太道：“有多少吃多少，饿不死你们。” “老大老二老三……”苏老太太顿了顿，直接略过了在灶房负责烧饭的苏家老四，看向了老五苏国庆：“部队没给你安排工作？” 苏国庆摇头。他算是战后残疾，干工作听不见很受影响，而且目前检查的身体情况也不好，所以上面就没给分配工作。只说每年的一月和七月给发残疾抚恤粮。 “那就加上老五。你们几个以后除了上工，还得挑水、砍柴。” 苏老太太继续分配道：“马上到冬天了，咱家的老房子也得趁早翻修。你们四个……” 说着苏老太太的视线又转向三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还有你们几个，得闲了就挑泥打胚，吃饱了肚子就得眼里有活！别整天想着白吃白喝那样的美事儿，光喂饱你们这么多张嘴都要把家给吃空了，哪还有闲钱翻修房子！” 全家一齐点头：“好的娘！俺们能干！” 这时苏淼淼缓缓举起手，看着像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似的，乖乖开口：“娘~” 苏老太太闻言笑着看过去，嗓音夹起来腻死人不偿命道：“哎哟~咋了，娘的乖宝咋地了？” 苏淼淼一脸期待：“娘，我听说冬天外头的人都能去澡堂洗澡，但去外面洗澡要花钱还要澡堂票，我们乡下人没票去不了，所以我想在家里盖个洗澡间。” 苏老太太似懂非懂：“洗澡间？” 苏淼淼解释：“娘，洗澡间就是可以专门洗澡的屋，里间盖个灶，灶上架上一口人能蹲在里面洗澡的大锅。冬天一边烧火一边洗澡，多暖和啊。” 苏老太太点头，自个闺女爱干净爱臭美她是知道的，只是，能把人装进去的大锅她还没见过呢。 但看到闺女的眼神她就懂了，估摸着闺女她爹能想想法子弄口大锅上来。 “行，那就盖一个。”苏老太太干脆的同意，反正也就多打点泥胚的事，大队里需要盖房子盖棚啥的都是喊身强体壮的劳动力去的，干的多了看的多了，也就会盖了，反正苏家的劳动力们都会盖房子，中规中矩的，比外头花钱请的也差不了多少。 对苏老太太而言，盖一间出来也就顺把手的事，闺女喜欢那就盖呗，当娘的哪有不疼闺女的道理！ 苏淼淼闻言嘿嘿一笑：“那顺带给五哥也盖一间屋吧？” 苏老太太目光变了变，想到了很多，语气听着冷了不少：“他的屋……” 苏国庆眼神紧张的看向自个娘，家里的几个哥哥也是一脸期待，毕竟老五有了屋以后才能安家娶媳妇呢。可娘不发话他们也不敢随便打泥胚盖屋子，而且老五之前的屋是被打通了给小妹了，他们胡乱盖怕惹自个娘生气，到时候事办不成还要挨打。 “既然小六提到了，那就顺带盖上吧。” 苏老太太一发话，家里大部分人都高兴的憨笑着，恨不得给自个小妹和娘鼓掌、庆祝。除了苏国庆，苏国庆抬起脸、眼巴巴的看着自个娘，硬朗成熟的脸上显露出十足的如孩子般对母亲的深厚孺慕之情。 苏老太太见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冷着脸、拔高声音咋呼道：“你看啥看！要不是看在你带了粮票和钱回来，老娘才不给你这个到处乱跑的白眼狼盖房子！给你盖还不如给猪盖！猪被拴上就老实了，你呢？你个砍了腿都要往外爬的东西！” 苏国庆现在属于是听到自个娘骂自己都觉得感动，他怀念这些话很久了，在战场上只能听到枪炮声，哪有娘的声音亲切。 苏国庆听完母亲熟悉的骂声，拔高声音保证道：“娘，我以后绝对不乱跑了！” 这响亮的话一出，几个当哥的心疼的把小弟搂在中间，一个个都红着眼、泪汪汪的。 “哭啥哭！谁敢掉眼泪水下来谁就滚去后院睡猪窝去！”苏老太太一发话，堂屋内原本期期艾艾的氛围瞬间就好起来了。 苏淼淼抽了抽嘴角，环视着整个家，对接下来的生活很是‘期待’。 存粮、翻修房，单开灶…… 现在哪怕饥荒来了，也能保证家里的人饿不着冻不着。 只不过，就这么干等着大饥荒来也不是个事。万一饥荒闹大了，人性扭曲，道德沦丧，那他们苏家在乱世里也过不安生。 苏淼淼转了转眼珠子，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饥荒在这个年代闹起来最大的原因不是人人买不起粮，而是因为统销统购，有钱也买不到粮。 可如果有一个地方能稳定的提供粮，那饥荒还能闹起来吗？如果那个地方哪怕饥荒了也能把控住粮价，那饥荒还会闹起来吗？ 她赚点小钱，积少成多，努力成为小富婆；别人能买到粮吃、花点钱挣的是命，这不是互惠互利么？ 仔细想想，这事虽然乍一想不太容易办成，但好像还挺值得她动一动脑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