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婶子急了，张开嘴狠狠地咬了自个男人一口，牙齿深陷手背上的皮肉，齿尖刮破皮肤、流出了鲜血，疼的牛大脸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得不收回了手。 牛婶子被松开嘴以后，猛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气势汹汹道：“凭啥啊！你这会想充好人不吃肉了？俺可不行！！俺儿还等着要吃肉呢！凭啥苏小六那个……”没人要的烂货都能吃到肉！ 见自个婆娘又想惹事，还是当着苏小六的面，气的牛大脸当着众人的面甩了牛婶子一个巴掌：“老子让你别说了，闭嘴！听不懂吗！” 要肉还是要命？ 这婆娘是不知道苏小六下手有多狠啊！万一苏小六生了气一镰刀甩过来，他长几个头都不够苏小六砍的。 光是苏小六那五个哥哥都够呛了，这又来一个杀猪不眨眼的苏小六！躲都来不及了，还上赶着去招人恨！蠢不蠢啊！ “滚回家！快点！”牛大脸阴沉着脸，吓得被打懵的牛婶子也不敢再说什么，扭着大屁股哭着跑回家了。 牛大脸回头看了苏家人一眼，没说话，也走了。 苏淼淼看着这场闹剧，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后，内心无甚波澜，只当做是一场预演。经过这次分肉风波，根本不难预料，一旦大饥荒正式开始，周围会出现怎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可悲的是，虽然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配活着，但当灾难真的来临的时候，好人反而死的最早，而坏人则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命硬，他们会踩着好人的尸骨好好活下去。 而她不想看到那一幕。 因为有些人就是该死。 “分肉吧，先分肉，再吃饭！”苏大林大手一挥，发现底下有人举起了手：“咋了小六？” 苏淼淼举着手，表情很认真的询问道：“集体的肉集体分，除了骂过欺负我骗我的人不给分以外，其他人应该都能分到吧？毕竟我苏小六一直都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的。” 苏小六决定日行好事：不许坏人占便宜，不让好人吃闷亏。 她打下来的肉，没理由都流向她不熟的人。 反正也没办法把肉全抱回家，不如借此喊个口号，让他们都听清楚记明白，以后得罪谁，也别得罪苏家。 不然好处没有，坏处一箩筐。 底下人闻言议论纷纷。 “小六说的是沈家狼崽子吗？” “不晓得，可他们家哪配吃肉吧？” “咋的了？” “沈家的不是地主成分吗？” “但沈家的户口确实挂在俺们大队，按理说是该给分的，只是他们老沈家以前啥都没主动要过，时间久了，不就把沈家给忘了吗……” “管他呢，反正老牛他们几家分不到肉，就算分给老沈家也分不多，小六乐意分就分点呗。” 有个皮肤黝黑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就十分能干的瘦高女人爽朗一笑道：“上一个得罪了小六的可灌了一肚子的屎，咱们只帮小六说了话打了小畜生，没到俩月就分到肉了……” “一千多斤肉，每户起码十来斤吧？” 苏淼淼看过去，对上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看表情那女人对自己莫名的有些亲近。 虽然不熟，但苏淼淼非常欣赏这样有脑子懂进退的‘聪明’人。 说话的是江小海他娘，是个寡妇，以前不爱凑热闹的她，这回居然主动出声对苏淼淼散发出善意，许多人感到好奇，但都觉得江小海的娘是想抱上苏淼淼的大腿、攀高枝。唯独苏淼淼从江小海他娘的眼底看到了几分感激，像是终于等到有人敢做出某件她不敢做的事。 - 与此同时。村尾，莲婆婆家。 小院的阴凉地里，莲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在摘菜洗菜，偶尔还会提及一些关于认草药的对话。 莲婆婆指着后院枯萎的一处植物，低声讲解道：“徘徊花、笔头花，也叫玫瑰花，配炒枳壳行气和血、疏肝理气；配当归，疏肝解郁、和血散瘀……” 沈老太太就服用过这味药。 如今天气渐凉，已入深秋。季节变换导致沈老太太的身体情况愈来愈差，已经在这里住两天了，还不见好。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垂着脑袋摘野菜，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他们俩原本就很少会快乐，上一次喜笑开颜还是因为六丫头那里得到了认可和信任，以及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糖。 “你们两今个是怎么了？” 莲婆婆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目光有怜惜也有一丝了然。 小孩子的心思很容易猜，尤其是他们两个。 “莲婆婆，小叔叔每次都干很多活，也愿意带人上山打猎，可村里的人还是讨厌小叔叔，讨厌我们。”沈宜然耷拉着蘑菇头，声音闷闷的，像是失去了飞翔能力的小鸟，郁郁寡欢：“小叔叔明明很好，可是所有人都讨厌小叔叔……” 沈宜年微微侧过头，眼底有湿润，接着妹妹的话，有些紧张的小声问道：“是因为我们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盘旋了很久，却不敢随便问出口。怕得到令人绝望的答案。 莲婆婆缓缓收回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向后院已经枯萎的那一株孤零零的玫瑰。 她的后院种了很多药草，这里白天很少有人来，所以夹杂了一株玫瑰也没人发觉。 “还记得那株花盛开的时候吗？” 兄妹俩点着脑袋：“记得，玫瑰花很漂亮、还很香，可是它现在枯萎了。” 莲婆婆笑容温暖，令人安心：“那株玫瑰，有人会夸它漂亮却嫌弃它身上带着刺，有人欣赏它盛开时的美丽却厌恶它枯萎时的丑陋。” “这是玫瑰的错吗？”莲婆婆问完，回想起曾经的沈家。 当年沈家昌盛的时候，旁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如今落寞了便哪里都是错了。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莲婆婆继续道：“可终会有一天，世上也会出现只是单纯喜欢玫瑰的人，无论那朵玫瑰长没长刺，无论它盛开还是枯萎，都喜欢。” 沈宜然忽然眼睛一亮，小声道：“莲婆婆，我、哥哥、奶奶还有小叔叔都是玫瑰吗？” 莲婆婆收拾着筐里的野菜，轻笑了一声：“你们不是玫瑰……” 闻言两个小家伙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沮丧。 莲婆婆坐直身体，看向后院锄地的身影：“但对于珍视你们的人而言，你们比玫瑰更加珍贵。” 两个小家伙顺着莲婆婆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叔叔不会讨厌他们两个，哪怕外面的人都讨厌他们；而他们也不会讨厌小叔叔，哪怕外面的人都讨厌小叔叔。 就在这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头，脚步一轻一重，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毕竟白天敢来这里的客人并不多。 “你们几个说什么趣事呢。”老高走过去，虎着脸，故意道：“咋不等我来了再讲？我也想听听。” 沈宜年和沈宜然立马摇头：“不可以！这是我们跟莲婆婆的小秘密！” 老高努了努嘴：“不告诉我？那我可就走了，连带着把咱们大队分给你们老沈家的猪肉也拿走咯。” 闻言，沈宜年和沈宜然表情呆了一瞬然后小声嘀咕道：“高爷爷你不要骗小孩，大队里是不会分给我们家猪肉的。”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大队是不会主动给你们家分肉。”老高朝着后院那个上一秒停下动作下一秒又接着锄地的臭小子看了一眼：“可有人愿意帮忙就不一定咯！” “谁呀！” 沈宜年和沈宜然好奇的蹦跶到了老高跟前，叽叽喳喳的围住老高，满眼好奇：“是谁呀！” “哥哥，我觉得一定是喜欢小玫瑰的人！”沈宜然满眼期待。 “啥玫瑰？”老高听不懂啥么玫瑰，他只道：“打猪的苏家小六说集体的肉要给集体分，她说你们也是集体，要给你们分肉吃呢。猪肉是那丫头打的，她的话当然有人愿意听了。” 所有人都清楚… 因为她是苏小六，所以她的话才有人愿意听。 如果换成沈烬… 老高目光惆怅的看向后院，发现那小子躲起来锄地去了！ 真行啊。 他在这正伤感呢，臭小子听完想听的就溜了。 老高嘀咕出了声，一旁的莲婆婆听到后朝老高看了一眼，眸含一抹温和的笑，却没出声提醒。 “小莲，那小子在后院捯饬啥呢？”老高伸头看了看，猜不出具体在干啥。 被称作小莲的莲婆婆笑着道：“六丫头先前总来送菜，我让她别常来她就给送了些菜种子，说四季都能种活。我入秋了只忙着晾晒草药、备些入冬常用的药，所以一直没时间种下去。今个想起来念叨了两句，小烬就帮忙整了块菜地给种下去了。” 老高闻言点头：“种点菜是好，入秋了，野菜也老了，又涩又苦又刺挠，不咋好吃了。”大队食堂天天吃野菜糊糊，吃的人脸都要绿了。 莲婆婆垂下眼帘，微微举起簸箕里刚摘洗干净的野菜，示意道：“那今个的菜大概不合你胃口了，要不你去食堂……” 老高挠了挠下巴，脚步一转，人就往后院菜地去了：“我来看看那小子都种了啥菜。” 说完老高仰着头往菜地喊：“臭小子，你那少啥种子？下回我去县城带过来。” 原地，莲婆婆无奈摇头。 这老家伙。 明明跟小烬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