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越升越高，干活的社员们身上的汗水流完了一轮又一轮，顺着裤管子流下的汗水把地给打湿，又被晒干。 他们一个个的被晒得喉咙发干，嘴唇都黏在一块张不开了，手里的活也没停下来。 双抢的时候干活可没有人敢打马虎眼，不听大队长的话，迟一点万一遇到坏天气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毁了！ 没粮食人哪还有活路？ 一块块田被收割，一袋袋粮食被运往大队部的晒谷场上。 每一块被收割完的稻田地旁边都有一大队挎着小布袋的孩子们在守着呢，就等着大队长来检查完了之后允许他们去捡稻穗、捡稻谷粒儿。 苏大林在田地里来回转了三圈，手里捡了一小捆肉眼可见的饱满稻穗。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是看不见，只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抢收，一年也就两回，让大队里的孩子们来捡，一来能热闹一下，二来社员们觉得占便宜了心里高兴，干活也能更卖力些，这都是有讲究的。 “你们都听好了，谁捡到就是谁家的，不许争不许抢！哪家的娃子先闹事带头打起来了，后面的地就别想捡了！”苏大林的嗓门很大，板着的脸落在孩子们眼里也很有威慑力，但孩子们一点不怕，点着头，望着稻田，眼里的兴奋都冒出来了。 “俺娘说捡满小布包就给俺煮鸡蛋吃，吃最大的！” “切，俺要是捡满了，回头让俺奶给俺做糖馍吃，包红糖芝麻馅的！” 小孩们说话的时候弯着腰，眼疾手快的捡稻穗，整的零的都要，但第一批都是先捡整的。 苏大志苏小志苏大牛都在其中，他们也背着小布袋，一边捡一边装，动作麻利的很。 苏大志一边捡一边看着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围过来，三兄弟年纪不大，但打小就学会捡粮食了，哪个地方大人的脚印多，就先往哪儿去，保准能丰收。 连看起来最慢吞吞的苏大牛，都比一般小孩手脚更快。这都是被自家奶给训练出来的。 苏大志苏小志捡着捡着聚到了一块，两个孩子被晒红了脸，汗水打湿了衣裳：“哥，俺们要是捡的多，奶会不会也给俺们鸡蛋吃？” 苏大志动作不停，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奶不会，小姑姑会。奶听小姑姑的。小姑姑喜欢会干活的小孩。” “真好！俺最喜欢小姑姑！”苏小志来了干劲，手脚更快了，声音却染上了担忧：“俺听说放电影的推迟了，说是双抢的时候放假不来了，得双抢结束了以后才来呢。” 苏大志小大人似的安抚着担心的弟弟：“没事，上回我去看了咱们标记了那几棵柿子树，青一片橙一片，有大有小，还能继续长呢。” “真好啊，那鸟会不会去偷吃俺们给小姑姑留的柿子啊？” “不会吧？鸟现在不来吃粮食吗？它们又不傻，没熟透的柿子涩嘴的很，哪有粮食好吃。” “哥，你真聪明！” 苏大志余光看了眼旁边人鼓鼓囊囊的小布袋，立马紧张道：“小志，快别说话了，赶紧捡吧，不然都要被别人捡走了……” “好！” - 玉米地里，苏家老太太跟儿子儿媳们正奋斗着。 苏老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掰玉米放进后背的背篓，等装满了再换空背篓，装满的背篓被苏家三兄弟扛着往大队部晒谷场上送。 如果背篓没满，苏家三兄弟就顺带把被摘完的玉米杆子给砍了，捆上，放在地里头晒。 “娘，咱们要不要回去装点水来喝？”苏家三个嫂子出汗出的衣裳都快湿透了，嘴巴也干的像是要着火了似的，要不是隔壁田里还有人，她们都想掰个甜杆子嚼着解渴了。 “喝啥水，你们没听见啊，双抢的时候能干的妇女也能拿劳动力工分，这时候不挣工分想等啥时候挣？”苏老太太说话时也没停下掰玉米的手：“老娘都没叫唤累呢，你们倒先喘上了！” 一听这话，三个嫂子哪还敢继续说，只能硬着头皮干。 要说一年到头，也就两回双抢，可每回双抢都要间隔那么长时间，然后猛地开始这么高强度的活，真让人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咬着牙干。 ……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男女拎着水壶往玉米地来了。 “娘！” 苏国梁看着玉米地里熟悉的几道身影，忙道：“歇歇喝口水吧！” 苏国梁跟秦梅花一人手里提着两个装水的罐子，有木头的有粗陶的，里面装满了水，问了几个人才走到这块地。 还是和从前一样，人口多的社员，以家为单位成立了生产小组，划片区双抢。生产小组有一家之主管着，为了多赚点工分，比他这个当大队长的管的还严呢。 “你啥时候回来的？”苏老太太看到了儿子手里的水罐子，心里明镜似的。 苏国梁身上的衣服还沾着玉米须，脚上的鞋也踩满了泥灰：“娘，我今个一放假就回来了，我跟梅花本来想着留在家里的自留地干活，但梅花心细，煮了一锅开水冷凉了，我刚收了一小片玉米地梅花就催着我来给娘送水喝了。这水里头还放了梅花从县里带回来的红糖，娘你快过来喝两口吧。” 苏老太太嘴皮子也干，儿子儿媳只要闷头干，她身为小组长偶尔还得训斥两句，所以喉咙早就冒火了，刺挠人的难受。 苏老太太余光往旁边的玉米地里一望，自家都干了一大半了，别人才干三分之一呢，于是她才松口：“行，把水拎过来吧。” 苏国梁拉着妻子往前面走，秦梅花十分懂事的开口：“娘，小妹那里我也去过了，小妹说带了水。” “嗯。”苏老太太虽然脸色还是不冷不热的，但到底没开口骂人。 估摸着是不想浪费力气骂了，不如留着劲干活呢。 “你俩咋打开灶房门的？” 苏老太太拿着一壶红糖水，也没倒进粗瓷碗里，仰着头就往嘴里倒水，看样子确实是渴极了，只是比儿子儿媳更能忍而已。 苏国梁笑的坦然：“找小妹要的钥匙。” 苏老太太点了头，不再多问。她又渴又累，根本没心思骂人。 “娘，我留在这帮你干活，你带梅花去家里自留地里干吧？后院的日头没这毒。”苏国梁说了这话，才得了苏老太太一个眼神。 苏老太太又灌了一口水，刺目的阳光下连擅长看脸色的苏国梁都看不清母亲脸上的神情：“你还想替老娘的工？你能管住你几个哥哥嫂子吗？少废话，赶紧滚回家把玉米地给老娘收好，这里没你们两口子的事。” 苏国梁看着自个娘，心知她是嘴硬心软的，但看到自个娘包着头巾在烈日下掰玉米还是挪不动脚。 “你搁这磨叽啥呢？”苏老太太用玉米杆子给水罐遮出了几分阴影：“赶紧滚。” “娘，晌午烧什么饭？”苏国梁问。 苏老太太摆了摆手：“问你小妹去，她想吃啥你就做啥。” “好的娘，你要是累了，下午就换我来……”苏国梁还没说完，就因为看懂了自个娘不耐烦的眼神立马拽着秦梅花走了。 …… “国梁。” “嗯？” “我觉得娘心很好，只是看起来吓人。像刺猬一样？” 苏国梁看了眼秦梅花：“嗯。”他的娘是个卸不掉盔甲的女战士，但娘就是靠着这身盔甲才能把他们拉扯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