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手腕下的卷轴消失,离开桌案,浮在半空。 卷轴表面阵法显现。 容夙瞳孔一缩,“不可!” 他慌乱伸手去抓浮在桌案上空的卷轴。 和卷轴一般大的阵法迅速隐退,连带着上面的字也迅速消失。 这是卷轴护住约定的方式。 若有人强行改变卷轴上的字,它会启动阵法,隐藏上面所有的字。直到卷轴上所提及的两方的灵力各自注到卷轴上,字才可重新显现。 当然,还有一点。 若有人不顾此次提醒,强行施展法术灵力,卷轴顷刻自焚销毁,约定不再作数,也以防有人趁机在卷轴上做手脚,对卷轴上提及的双方不利。 无了字的卷轴自动收拢起来,恰好落进容夙手里。 从中了睡术醒来到现在,一直很冷静的人,终于泄露出了他压抑在心底的翻涌情绪。 唇抿紧,冷月似的眸色不知在何瞬变得暗淡,眼角处也覆上一层薄红。 握住卷轴的手霎时收紧,似乎想就此毁掉,这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的卷轴。 一次。 又一次。 又一次啊 他又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深陷魔族被殷祭控制,却束手无策。 他好没用。 他真没用。 他说着要护着她,却一次都护不住她。 当日在族内灵狱之中,殷祭说的话一句句回荡在耳边。 “也就一口气了经脉和灵根都毁\" “话都说不出来,直吐着血” “你能想到她当时有多痛苦吗居然开口求我,求我不要杀她” “还喊着你的名字,可你根本就不在啊她当时多绝望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血啊,流了一地” 这些话曾反反复复地出现,直到云卿佞完好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些像魇一样缠着他的声音才消失。 容夙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云卿佞四周围拢着魔尸魔族人,倒在血泊之中,唤着他的名字; 因殷祭的折磨以及魔气的侵噬,声音微弱近乎无的她却发出凄厉且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殷祭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眼前具象了起来。 以及 千年前看到的那副未来的景象。 浑身是血,气息消散 而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心疼,痛苦,悲痛,愤怒等等一切的情绪都席卷而来。 恨。 他恨。 殷祭那群魔都该死,都该毁灭! 他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嘱托了这么多人,却没一个人将她拦在神界!他明明都已经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告诉她真相,只要不告诉她,她就不会转世 他恨! 恨自己护不住她! 都该死! “刷!” “嗒!” 什么东西从桌案上掉落的声音。 掐断了容夙脑海中异样疯长的想法。 是形石。 是那块被刻成他模样的形石。 是云卿佞亲手刻成的。 是容夙宽大的袖摆挥落的。 与它同时被挥落的,还有一些案折子。 它完好无损,里面的碎片已经全部被拿走了,现在单单是一块雕刻成形的形石。 如同浸在墨中的瞳眸,恢复了几丝清明。 又一些画面闯进眼前。 她一手捏着形石,一手戳戳“形石容夙”的眼睛鼻尖,话中些许无奈,又带着几分安抚看向自己,“我都说多少遍啦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那日的事了” “你看我误打误撞地还解开了娘亲的封印” 她指尖窜起一道白色灵力,轻轻点了两三下“形石容夙”的额头。 “听狐小白说,那日,你” “有入魔的迹象?为何你不与我说?” 她一把将“形石容夙”塞进他手里,有些生气。 “你别管他是怎么见到我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殷祭添油加醋说的那些话,你不是不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思,说不定就是存了让你入魔的心思。” “让我想想啊,神界战神,一朝入魔,成了魔头子,说不出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他将“形石容夙”塞进她手里,这次不许她扔给自己。 她缓缓收拢手心,注视着他的双眼,郑重道:“容夙,要是你入了魔,我便不会再要你了。” “堕了魔,我会亲手做了结。不要让我失望。” 以前的画面散去,书房内的景象清晰了起来,“形石容夙”上淡青色灵力流转着。 容夙不知在何时,双膝跪了地上,宽大的衣摆拂在地面上,他双手捧住“形石容夙”,如同对待珍宝一样,放在自己脸庞处蹭了蹭,眼眸闭着。 这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容夙声音轻哑,“不会的。” “不会的。” 慢慢地,一遍遍地,作着承诺。 “不会失望的。” “卿儿” 心魔在瞬时之间崩裂。 暗暗涌动叫嚣着吞噬的魔气,全然退去。 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睫处溢出,滚落。 正巧落到了“形石容夙”的眼睛上,仿佛是形石流出的一滴泪。 云卿佞似乎早已预料到,她被魔族控制离开后容夙的状态。 便在离开前,于形石上留了灵台清明神术。碰到魔气时,术法自会显现。 如同一道清流注入容夙心间,将他的理智唤了回来。 修士之弱点,不过是在心。 一个不注意,便可被魔钻空子。 心魔占领,引为魔修。 更遑论,那个魔,还是魔界的魔主。 殷祭既然可以利用她来引容夙堕魔,那么,她也可以将容夙从心魔的深渊中拉回来。 这是云卿佞在昨夜离开府前,最后的一番考量。 远在魔族的她自是不知道,她留下的灵台清明神术起了它该起的作用。 “魔主大人!” 侍女见到殷祭走来,又是惶恐又是恭敬地跪下。 魔宫里的人,不,是整个魔界的人,都害怕殷祭。她怕自己一个礼行不好,转头就被殷祭取了小命。 “你可以下去了。” 殷祭挥退侍女。 “遵命,魔主大人。” 推开门走进圣女殿,殷祭看到的,就是木偶似的圣女坐在椅子上。 白日的光透过殿门照了进来,落在她的脸上衣服上,无声且苍白。 一旁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药物。 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处理过了,衣服已经被换过。 一身飒爽利落的黑衣,两只袖口上纹着魔族印记一样的图案,在同样黑色的映衬下,图案没那么起眼。 殷祭很满意侍女的办事能力,看起来对他魔族圣女的照料很是尽心尽责。 应当赏。 以后那侍女就专门跟着他魔族圣女好了。 殿门合上。 透进来的光再度消失。 云卿佞面无神情,视线低垂。 没任何起身行礼的动作,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动静。 脚步声在空寂的圣女殿里尤为清晰,殷祭走到旁边的那张椅子上拂衣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摆着茶壶和两茶杯,一只茶杯中的水竟然还冒着热气。 看着应是,侍女怕水凉了让圣女不喜,新换了一壶热水。 “圣女昨夜睡得可好?” “饿了?或是渴了?我差人送些吃食过来?” “这宫殿的布置,你可还喜欢?” 殷祭就像是十分爱惜臣子的君主,对重视的臣子体贴入微,即使这位臣子半分话不说。 他心里明知,没有他的命令,这位臣子是一动不动一夜坐到天明的。 殷祭话锋一转,盯住云卿佞面上的神情变化。 “也不知他有没有被心魔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