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张老三的铺子门口落了地,苏无问低头撩开帘子出了轿子,管家阿忠跟着她一块进了这张老三的店铺里头。 还未等苏无问开口说话,张老三先向她招呼了一声:“这不是苏小姐吗?苏小姐今儿个怎么来了?贵足踏贱地可真是蓬荜生辉。” 张老三跟苏家合作了那么多年,苏无问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张老三竟然会说变就变,这么轻易就把供应给苏家的瓷石,转头又供应给了王家和赵家。 她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她要问问,是什么商人向他订购了瓷石。 这不仅仅关系着苏家的生意,也关系着苏无问内心中的信任感。 如此轻易的背叛,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会不会是张老板跟她之前派过来的下人之间闹了什么误会?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或者是否会是王汉和赵天葵挑拨了苏家和张老板之间的关系? 苏无问一瞧见张老三,装作不知道先前的事情一般,重又问了他一次:“张老板,我这次来,是想跟张老板订购一些瓷石,张老板亲自送往苏家窑口的瓷石快用完了。这次的还没送过去,不知是否是张老板贵人多忘事,最近事务繁忙,给漏了。” 张老三笑了,一笑起来,他三角形一样的尖鼻头又变得特别显眼。 “苏小姐来晚了一步,我这边的瓷石已经被赵老板和王老板订购完了,苏小姐,你也知道,做生意得分个先来后到,人家先来了,我总得卖给他们,而且我哪知道苏小姐要来,我要知道的话,我就等着你了。” 已经不必再多说任何其他的了,苏无问心里头心知肚明。 张老板和苏家每三个月便按时交接一批瓷石,多年来一直如此,张老板这会儿是在装糊涂。 苏无问这会儿挺想转身就走,但她忍住了。 在整个上海,能供应大量瓷石的只有四家,陶瓷四大家族一人占据了一家。 如果张老三不能给苏家供应瓷石,恐怕寻遍整个上海,都很难弄到足够数量的瓷石,以维持苏家的陶瓷生意。 苏无问不仅忍住了没生气,她甚至还笑了笑。 “张老板说的是,做生意向来都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怪只怪在下来晚了一步。不知道张老板近来会不会有新的瓷石运到上海,我倒是想向张老板提前订购一批。” 张老三摇了摇头:“苏小姐,你也知道,我的采石场开办在福建,不仅开采瓷石需要花费不少功夫,运输过来也得时间,怎么说也得两月有余。” 两月有余太久了,窑口里的瓷石快用完了,根本撑不到两两个多月,连半个月都撑不到了。 苏无问还是笑了。 “张老板,虽然说做生意的讲究先来后到,可是生意人岂不是也讲究看谁出价更高。不知道赵老板和王老板向您订购的那批瓷器是否还在院里,我苏家愿以赵家和王家翻倍的价格买下这笔瓷石。” 苏无问心里头想的是,先解决了这燃眉之急,再想其他办法 张老三摇了摇头,一脸痛惜的样子:“苏小姐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我早知道苏小姐出价这么高,说什么也不会把瓷石卖给王家和赵家,可是他们两家要得急,当天过来看完了货,当天便把瓷石拉走了,我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苏小姐若是不信,可随我来观瞧,我这儿是确确实实没有瓷石了。” 苏无问无话可说了,只能站起来走人。 “张老板打扰了,改日再会。” “苏小姐恕不远送。” 回到了苏府,苏无问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个事实,张老板说变就变,转头就跟赵天葵和王汉做起了买卖,把苏家弃之不顾。 看来在张老三的眼里,苏家已经完了。 “忠伯伯,你去窑口那边问问,剩下的瓷石还能用多少时日?” 阿忠伯伯亲自去了一趟广富林的窑口,回来告诉苏无问:“小姐,至多还能撑上十二日。” “忠伯伯,你派几个人,去把上海各种瓷石铺子里零售的瓷石都先买下来。” 阿忠领命去了,可是到了傍晚时分,却一脸疲惫地回到苏府:“小姐,不好,所有零售的瓷石也都被人买完了,我看是王汉和赵天葵干的,要跟我们苏家作对到底,企图搞垮苏家。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没有瓷石,做不出瓷器,窑口里和铺子里都有那么多人手要养活,要是短时间内没法把这个缺口填上,这亏损可太大了。” “忠伯伯,你再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上海外头有哪家是做瓷石批发生意的,再看看他手头还会不会有多余的瓷石。” 阿忠应了一声,正要着手去办,门外有个声音传了进来:“不必去了,我已经替你打听清楚了。” 外头进来一个身穿墨蓝色衣衫的男子,不是周帘又是谁? 苏无问见他进来,赶忙站起了身。 “周帘,你怎么来了?” “瓷石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家窑口里的师傅跟赵家的一个师傅交好,他听赵家的师傅说,赵家窑口里新拉进去一批瓷石,跟往常供应瓷石的时间不一致,我出于好奇就打听了一番,这赵天葵果然不安好心。” 苏无问低头不语,陷入了沉默。 “无问,你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你打听好了。我问了为我周家供应瓷石的孙老板,孙老板跟我说,浙江绍兴一带盛产瓷石,绍兴有个做瓷石生意的老板,姓杨,生意做得很大,手头有不少瓷石。” ——“但绍兴一带却鲜有什么陶瓷商人,附近临安和宁波一带的陶瓷商人,虽然也会向杨老板购买瓷石,可这些陶瓷商人烧制陶瓷的规模远没有我们四大家族多,因此杨老板手头上基本上会有多余的瓷石。” ——“为我周家供应瓷石的孙老板与绍兴的杨老板是至交好友,认识多年,孙老板主动写了一封信,托我带来给你,你带上这封信去绍兴找杨老板,他定然会帮你苏家这个忙,而且从上海到绍兴,相隔不远,一个来回用不了几天。” 苏无问心里头很是感动,抬眸瞧了周帘一眼:“周帘你——” 周帘神色略有些局促,打断了她的话头,干咳了一声:“对了,你顺便把我也带上。” 苏无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跟我一块去绍兴?” “对。” “你不用亲自跑一趟,我去即可,路程不远。” “不,我就要跟你一块儿去,我意已决。” 苏无问没再拒绝。她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头安定了不少,便又坐了下来,沉思了片刻,想到了什么,抬头道: “周帘,王汉和赵天葵既然要断我苏家的生意,绝不会仅仅买断上海的瓷石,恐怕他们两个早已料想到,我会迫于无奈去外地进口瓷石。” ——“两地之间难免要翻山越岭,依我看,王汉和赵天葵若是铁了心要断我苏家生意,必定会在我回程的路上拦路伏击,劫走我带回来的瓷石。” ——“你我两家做生意的时候向来光明磊落,手底下只有些保卫,没什么真正的高手,王家和赵家则不同,他们二人机关算尽,手底下恐怕养着一帮人,他们要是在没人的小道上半路抢劫,凭我们手底下的人,恐怕斗不过他们。” 周帘点了点头:“你担心得对,看来我们要尽快招募一帮人手。” “我倒是想到个人,可以确保运输瓷石的路上安全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