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熏应该告诉你了吧，嘉礼会成为她的夫郎。”</p>
女帝单手支撑下颌，眼眸随着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教人难以识清她心中所思。</p>
萧聿珩见她这般模样，愈发忐忑难安，声音也越说越小，“是的，她已告知儿臣。”</p>
女帝盯着他，双眼仿若有闪烁，但仔细一看，却是古井无波。</p>
她很冷漠地问道：“猜一猜，为何朕会准许你起来，还谅解了你的父君？”</p>
萧聿珩咽了一咽道：“儿臣不知.”</p>
“不知？”女帝猛地提起声音，话有所指道：“看看你前面的那些碎片，有人本想跪上去替你们求情呢。”</p>
是霍氏女？</p>
她怎么如此糊涂！</p>
他和父君于她而言，不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尤其.尤其他们刚刚拒绝了与她的婚事。</p>
萧聿珩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胸口如堵，难受如斯。</p>
“陛下，儿臣——”</p>
“朕真的对你感到万分失望。”</p>
翊明女帝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阿熏虽然体弱多病，但纯良和善，论相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却眼高于顶。”</p>
“也罢。”</p>
她有些乏了似的摆摆手。</p>
“正如你父君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之后，你好生给自己寻姻缘吧。”</p>
是他错了吗？</p>
萧聿珩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斋。</p>
途径梅花树，树梢恰好滴落一颗水，点上他的面颊。</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p>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泪。</p>
“主子，您参与宫宴，要穿色泽这么艳的衣服吗？”</p>
半夏捧起一件宝蓝彩绣牡丹长袍，放在霍垣熏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捧起一件姚黄色的缂丝圆领袍，依然觉得欠佳。</p>
主子明明最适合玉色系以及白色系，为何内务府乍然送来一批花哨繁杂的服饰？</p>
半夏委实陷入疑惑。</p>
霍垣熏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扫了扫那些衣服，干脆直接指向其中最浓艳的一件海棠红镶金边织锦袍。</p>
“就穿它吧。”</p>
“嗳，奴婢伺候您穿。”</p>
翟方将拂尘别入腰间，正欲走来，半夏却觑她一眼，借助巧劲儿将她挤到一边。</p>
“主子既然要穿红色，珥珰也理应更换.翟总管，奴儿还不熟悉梧瑕殿的库房在何处，能劳烦您去为主子重新找些珥珰来吗？”</p>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人也很有礼貌。</p>
翟方并不在意多跑一次腿，应了一声就走出去。</p>
殿内便只剩下霍垣熏和半夏。</p>
“主子，奴儿伺候您更衣。”</p>
半夏绷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霍垣熏的腰带，低眉顺眼地帮她脱掉外袍、袖衫、中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合欢襟。</p>
他一层一层地脱，脸也一点一点地变红，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指腹，爱怜地抚过了霍垣熏光洁流畅的肩颈皮肤。</p>
主子好香呀。</p>
当年还在兽院里训练的时候，如果用的是这种香，他估计很难挺过去，会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杀死吧。</p>
半夏悄悄嗅闻，瞳仁放大，连眼神都迷离了。</p>
速度很快地把她扒光，却迟迟不给她穿衣服？</p>
霍垣熏攒眉，正准备提醒他，鼻尖一痒，先轻轻地打了声喷嚏。</p>
半夏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又为霍垣熏穿好衣服。</p>
等那件海棠红的织锦袍上了身，半夏倏地意识到，先前是他狭隘了。</p>
他低声喃喃道：“主子，您穿红色也很好看。”</p>
病弱之人穿艳色怎会好看？</p>
黄铜镜照不清晰霍垣熏此时的模样，她还以为半夏只是在恭维，于是莞尔一笑，不予置评。</p>
半夏却久久地凝望着她，目光炙热，心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p>
他蓦地说道：“主子，您的嘴唇有些干，奴儿这里还有一种无色的口脂，可以润唇。”</p>
本来都要丑丑地去参加宫宴了，万一嘴巴再干裂出血，未免太过滑稽。</p>
霍垣熏舔了一下嘴角，感觉确实在起皮，便颔首道：“那你给我一些吧。”</p>
“诺。”</p>
半夏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将其打开，里面盛放着蜂蜜色的凝固油脂，散发出一股清淡微甜的味道。</p>
看起来还不错。</p>
霍垣熏刚想将小罐拿过来，自己涂抹，半夏却用食指沾取一点口脂，径直抹上了她的嘴唇。</p>
——话本里常说，女子薄唇是薄情寡义的象征，可主子的唇珠却很饱满，红艳艳的，甚惹人爱。</p>
半夏心中酥麻，指尖不由持续性地在霍垣熏的嘴唇上打转，摩挲。</p>
唇周按摩，还是勾引人的新伎俩？</p>
霍垣熏忍无可忍，她朝后一微仰，避开了半夏的手。</p>
可下一秒，小罐滚落在地，他的吻铺天盖落了下来，口脂成了唇肉相贴的润滑剂。</p>
“主子，时间还早，让奴儿再、再伺候您一次吧。”</p>
半夏擦掉唇边银丝，眼梢红软地喘息着，他食髓知味，猝然就跪了下去。</p>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正常人？</p>
霍垣熏玉白的下颌上也挂着汗，她快速地掀起衣袍，正想将钻进去的男人拽出来。</p>
梧瑕殿的门扉就被开启了。</p>
“女郎，奴婢觉得这一枚赤红色的南红珥珰，和您今日穿着”</p>
翟方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微微赤红的眼眸。</p>
她顿了顿，眨眨眼，浅浅打量一下霍垣熏和半夏的姿势。</p>
转身。</p>
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了——</p>
“女郎，您务必.保重身体啊。”</p>
翟方发誓，下一次，她一定会先敲门再进来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女帝就是一个身藏秘密、喜欢看热闹的究极乐子人。</p>
皇宫越乱，她越愉悦。</p>
备注：</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引用自李清照《后亭梅花开有感》，形容一种惋惜遗憾的情感。</p>
合欢襟——明朝的女子内衣</p>
三皇子,萧嘉礼。</p>
是霍垣熏目前接触下来()?()，</p>
认为性情最稳重()?()，</p>
或者说最正常的皇子。</p>
他既不像二皇子那样桀骜,也不像六皇子那样热情到让她感到莫名古怪；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个小毒物,她只想敬而远之。</p>
“你看上嘉礼了啊。”</p>
听到她的选择?[(．)]???.の.の?()?()，</p>
翊明女帝稍显讶异地挑了下眉()?()，</p>
提点道：“嘉礼这孩子和他父后一样博文约礼，奉令唯谨,只是身体不算强健,冬日里眼疾会发作，若与你在一起.恐怕要些月份才能生女育儿。”</p>
她沉吟道：“兰君倒是与你父亲交好，小六又年轻貌美,阿熏，你不如选他？”</p>
霍垣熏眸里泄了几分异色。</p>
几位皇子在女帝口中仿佛皆为货品,可以任君挑选,而她也成了一台播种机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繁衍？</p>
一时间,霍垣熏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翊明女帝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很快变卦了。</p>
“朕仔细想想,小六被兰君一手带大，遇事有些逆来顺受，好拿捏得紧,确实不如嘉礼。”</p>
“那还是换成嘉礼吧。”</p>
女帝拍板下了决定,抚掌一笑道：“朕今日便设晚宴,告知各宫以及群臣外戚,不日后，你便与三皇子成婚，礼部的人也可先行进行操办了。”</p>
太快了。</p>
霍垣熏眼皮一跳，差点儿又想出言劝阻，余光却瞥见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只能忍住。</p>
“诺。”</p>
她拱手俯身，摆足一副听话依顺的模样。</p>
真是个聪明的女君。</p>
女帝十分满意霍垣熏的态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招手道：“阿熏，过来。”</p>
又要做什么？</p>
霍垣熏硬着头皮走向前，喊了一声：“陛下，有何吩咐？”</p>
女帝一双犀利的眼眸懒懒撩起，好整以暇道：“女子虽不必和男子一样涂脂抹粉，悦己者容，但穿些明艳华丽的服饰也不为过。”</p>
“朕待会儿命内务府给你重新送些衣服，你宫宴便换上罢，此后，少穿这类白色、灰色的氅袍，忒不吉利。”</p>
“.”</p>
霍垣熏无语到说不出话，干巴巴地点了点头。</p>
女帝却不依不饶，又微微探身，屈指轻弹了一下她左耳上挂着的绿松石玛瑙珥珰，接着，就抓起她的手，“阿熏，你十指纤纤，却太过素净，雍朝女子亦可以佩戴首饰的。”</p>
她说着，竟直接从自己食指上摘下一枚豆绿色的翡翠指环，推戴到霍垣熏手上。</p>
“朕的骨骼比你大，只能留给你当枚扳指了。”</p>
女帝执着霍垣熏的手瞅了瞅，悠悠地赞叹一句“好看”。之后，神色又变得意兴阑珊。</p>
“宫宴时间尚早，阿熏，你先回梧瑕殿歇着吧。”</p>
“是。”</p>
伴君如伴虎，她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p>
霍垣熏轻轻颔首，脚步放得极轻，在即将推开养心斋门扉时却停了下来。</p>
“陛下，二皇子还在外面跪着。”</p>
“你想为他，或者他的父君求情？”女帝面沉如水，森森寒目投来。</p>
“臣女并不想求情。”霍垣熏敛了敛目，小声道：“臣女只是不懂，殿下为何不喜臣女，想与他讨教几句，不知.陛下您是否准予？”</p>
她垂着头静候。</p>
须臾，听见女帝突兀地笑了一声。</p>
“朕准了。”</p>
“另外——你告诉老二，朕原谅他父君一时冒犯，让他不必再跪下去了。”</p>
“女郎，您的身体无恙吧？”</p>
霍垣熏刚从养心斋出来，翟方就迎了上去，殷切地扫了她一圈。</p>
先前，翟方听到殿内有物件破碎的清脆声响，生怕是女郎触怒了女帝，遭到戒惩。</p>
如今明面儿上，女郎看起来没有伤口。</p>
内里却不得而知。</p>
“我没事。”</p>
霍垣熏语气平静，脸色却在冬日光照下显得愈发苍白，没有太多的血色，神情也如同刚经过一场鏖战般疲累。</p>
“殿下。”</p>
她披着那件之后就不得再穿的鹤氅，缓步走近二皇子萧聿珩，眸若剪水道：“请起来吧，陛下原谅泽贵君了。”</p>
他的母皇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p>
萧聿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嗓音喑哑地问道：“你做了什么？”</p>
霍垣熏静不作声地摇头。</p>
其实，她隐隐约约摸出了一点规律——只要不顶撞女帝，顺从她，在她面前，绝对不要展露出一丝对男子的同情或者垂怜。</p>
女帝似乎就能宽容许多事。</p>
不过，这些话她无法告诉给二皇子。</p>
“你”</p>
萧聿珩见霍垣熏陷入沉默，神色竟是有几分紧张，“你和我的婚事已经作废了，你没必要为我和父君求情的。”</p>
他蹙起眉，忍着膝盖的不舒服，从地上爬起来，仔仔细细地端看女人。</p>
“陛下她对你是不是用刑了？”萧聿珩压低嗓音，言语间不说万分急切，但百般关切还是有的。</p>
喜怒无常，滥用酷刑。</p>
女帝知晓她在皇子心中亦是如此形象吗？</p>
霍垣熏瞬即一笑。</p>
她这副身体本就生得柔俏婉约，又带着病气，不似雍朝大多数女子那般孔武豪迈，这一展颜，直把待在深宫禁廷，没接触过多少女人的萧聿珩看呆了。</p>
过了几秒，他才缓过神，嘟囔道：“别笑了，快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受伤？长信宫我父君那里有最好的膏药。”</p>
霍垣熏双眼盈了盈，轻声道：“我没受伤。”</p>
“可刚才我分明听到了声响——”</p>
萧聿珩不大相信的模样，他凑了过来，试图拉开霍垣熏的氅袍看一看。</p>
掌心却只接到一个半温不凉的汤婆子。</p>
“送予殿下暖手。”霍垣熏对着他朦朦一笑，透出些疏离，“殿中声响，是我无意间打碎了陛下的茶杯而已，我将与三皇子成亲，还望殿下与我保持距离。”</p>
“我们，各行各的路。”</p>
她薄唇翕动，将先前萧聿珩闯至她床榻前撂下的狠话，如数奉还，叫上翟方便离开了养心斋。</p>
萧嘉礼？</p>
和他退婚，转眼又要和萧嘉礼成亲？</p>
萧聿珩皱了皱眉，在殿前踱步，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声——</p>
“老二，进来。”</p>
萧聿珩呼吸陡地一紧，他忙乱地整理衣服，扶正头冠后，迅速跨入养心斋。</p>
规规矩矩地站在翊明女帝面前，像只怯懦的鹌鹑鸟，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p>
“阿熏应该告诉你了吧，嘉礼会成为她的夫郎。”</p>
女帝单手支撑下颌，眼眸随着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教人难以识清她心中所思。</p>
萧聿珩见她这般模样，愈发忐忑难安，声音也越说越小，“是的，她已告知儿臣。”</p>
女帝盯着他，双眼仿若有闪烁，但仔细一看，却是古井无波。</p>
她很冷漠地问道：“猜一猜，为何朕会准许你起来，还谅解了你的父君？”</p>
萧聿珩咽了一咽道：“儿臣不知.”</p>
“不知？”女帝猛地提起声音，话有所指道：“看看你前面的那些碎片，有人本想跪上去替你们求情呢。”</p>
是霍氏女？</p>
她怎么如此糊涂！</p>
他和父君于她而言，不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尤其.尤其他们刚刚拒绝了与她的婚事。</p>
萧聿珩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胸口如堵，难受如斯。</p>
“陛下，儿臣——”</p>
“朕真的对你感到万分失望。”</p>
翊明女帝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阿熏虽然体弱多病，但纯良和善，论相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却眼高于顶。”</p>
“也罢。”</p>
她有些乏了似的摆摆手。</p>
“正如你父君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之后，你好生给自己寻姻缘吧。”</p>
是他错了吗？</p>
萧聿珩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斋。</p>
途径梅花树，树梢恰好滴落一颗水，点上他的面颊。</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p>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泪。</p>
“主子，您参与宫宴，要穿色泽这么艳的衣服吗？”</p>
半夏捧起一件宝蓝彩绣牡丹长袍，放在霍垣熏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捧起一件姚黄色的缂丝圆领袍，依然觉得欠佳。</p>
主子明明最适合玉色系以及白色系，为何内务府乍然送来一批花哨繁杂的服饰？</p>
半夏委实陷入疑惑。</p>
霍垣熏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扫了扫那些衣服，干脆直接指向其中最浓艳的一件海棠红镶金边织锦袍。</p>
“就穿它吧。”</p>
“嗳，奴婢伺候您穿。”</p>
翟方将拂尘别入腰间，正欲走来，半夏却觑她一眼，借助巧劲儿将她挤到一边。</p>
“主子既然要穿红色，珥珰也理应更换.翟总管，奴儿还不熟悉梧瑕殿的库房在何处，能劳烦您去为主子重新找些珥珰来吗？”</p>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人也很有礼貌。</p>
翟方并不在意多跑一次腿，应了一声就走出去。</p>
殿内便只剩下霍垣熏和半夏。</p>
“主子，奴儿伺候您更衣。”</p>
半夏绷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霍垣熏的腰带，低眉顺眼地帮她脱掉外袍、袖衫、中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合欢襟。</p>
他一层一层地脱，脸也一点一点地变红，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指腹，爱怜地抚过了霍垣熏光洁流畅的肩颈皮肤。</p>
主子好香呀。</p>
当年还在兽院里训练的时候，如果用的是这种香，他估计很难挺过去，会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杀死吧。</p>
半夏悄悄嗅闻，瞳仁放大，连眼神都迷离了。</p>
速度很快地把她扒光，却迟迟不给她穿衣服？</p>
霍垣熏攒眉，正准备提醒他，鼻尖一痒，先轻轻地打了声喷嚏。</p>
半夏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又为霍垣熏穿好衣服。</p>
等那件海棠红的织锦袍上了身，半夏倏地意识到，先前是他狭隘了。</p>
他低声喃喃道：“主子，您穿红色也很好看。”</p>
病弱之人穿艳色怎会好看？</p>
黄铜镜照不清晰霍垣熏此时的模样，她还以为半夏只是在恭维，于是莞尔一笑，不予置评。</p>
半夏却久久地凝望着她，目光炙热，心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p>
他蓦地说道：“主子，您的嘴唇有些干，奴儿这里还有一种无色的口脂，可以润唇。”</p>
本来都要丑丑地去参加宫宴了，万一嘴巴再干裂出血，未免太过滑稽。</p>
霍垣熏舔了一下嘴角，感觉确实在起皮，便颔首道：“那你给我一些吧。”</p>
“诺。”</p>
半夏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将其打开，里面盛放着蜂蜜色的凝固油脂，散发出一股清淡微甜的味道。</p>
看起来还不错。</p>
霍垣熏刚想将小罐拿过来，自己涂抹，半夏却用食指沾取一点口脂，径直抹上了她的嘴唇。</p>
——话本里常说，女子薄唇是薄情寡义的象征，可主子的唇珠却很饱满，红艳艳的，甚惹人爱。</p>
半夏心中酥麻，指尖不由持续性地在霍垣熏的嘴唇上打转，摩挲。</p>
唇周按摩，还是勾引人的新伎俩？</p>
霍垣熏忍无可忍，她朝后一微仰，避开了半夏的手。</p>
可下一秒，小罐滚落在地，他的吻铺天盖落了下来，口脂成了唇肉相贴的润滑剂。</p>
“主子，时间还早，让奴儿再、再伺候您一次吧。”</p>
半夏擦掉唇边银丝，眼梢红软地喘息着，他食髓知味，猝然就跪了下去。</p>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正常人？</p>
霍垣熏玉白的下颌上也挂着汗，她快速地掀起衣袍，正想将钻进去的男人拽出来。</p>
梧瑕殿的门扉就被开启了。</p>
“女郎，奴婢觉得这一枚赤红色的南红珥珰，和您今日穿着”</p>
翟方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微微赤红的眼眸。</p>
她顿了顿，眨眨眼，浅浅打量一下霍垣熏和半夏的姿势。</p>
转身。</p>
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了——</p>
“女郎，您务必.保重身体啊。”</p>
翟方发誓，下一次，她一定会先敲门再进来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女帝就是一个身藏秘密、喜欢看热闹的究极乐子人。</p>
皇宫越乱，她越愉悦。</p>
备注：</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引用自李清照《后亭梅花开有感》，形容一种惋惜遗憾的情感。</p>
合欢襟——明朝的女子内衣</p>
三皇子,萧嘉礼。</p>
是霍垣熏目前接触下最正常的皇子。</p>
他既不像二皇子那样桀骜,也不像六皇子那样热情到让她感到莫名古怪；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个小毒物,她只想敬而远之。</p>
“你看上嘉礼了啊。”</p>
听到她的选择，翊明女帝稍显讶异地挑了下眉，提点道：“嘉礼这孩子和他父后一样博文约礼，奉令唯谨,只是身体不算强健,冬日里眼疾会发作，若与你在一起.恐怕要些月份才能生女育儿。”</p>
她沉吟道：“兰君倒是与你父亲交好，小六又年轻貌美,阿熏，你不如选他？”</p>
霍垣熏眸里泄了几分异色。</p>
几位皇子在女帝口中仿佛皆为货品,可以任君挑选,而她也成了一台播种机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繁衍？</p>
一时间,霍垣熏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翊明女帝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很快变卦了。</p>
“朕仔细想想,小六被兰君一手带大，遇事有些逆来顺受，好拿捏得紧,确实不如嘉礼。”</p>
“那还是换成嘉礼吧。”</p>
女帝拍板下了决定,抚掌一笑道：“朕今日便设晚宴,告知各宫以及群臣外戚,不日后，你便与三皇子成婚，礼部的人也可先行进行操办了。”</p>
太快了。</p>
霍垣熏眼皮一跳，差点儿又想出言劝阻，余光却瞥见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只能忍住。</p>
“诺。”</p>
她拱手俯身，摆足一副听话依顺的模样。</p>
真是个聪明的女君。</p>
女帝十分满意霍垣熏的态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招手道：“阿熏，过来。”</p>
又要做什么？</p>
霍垣熏硬着头皮走向前，喊了一声：“陛下，有何吩咐？”</p>
女帝一双犀利的眼眸懒懒撩起，好整以暇道：“女子虽不必和男子一样涂脂抹粉，悦己者容，但穿些明艳华丽的服饰也不为过。”</p>
“朕待会儿命内务府给你重新送些衣服，你宫宴便换上罢，此后，少穿这类白色、灰色的氅袍，忒不吉利。”</p>
“.”</p>
霍垣熏无语到说不出话，干巴巴地点了点头。</p>
女帝却不依不饶，又微微探身，屈指轻弹了一下她左耳上挂着的绿松石玛瑙珥珰，接着，就抓起她的手，“阿熏，你十指纤纤，却太过素净，雍朝女子亦可以佩戴首饰的。”</p>
她说着，竟直接从自己食指上摘下一枚豆绿色的翡翠指环，推戴到霍垣熏手上。</p>
“朕的骨骼比你大，只能留给你当枚扳指了。”</p>
女帝执着霍垣熏的手瞅了瞅，悠悠地赞叹一句“好看”。之后，神色又变得意兴阑珊。</p>
“宫宴时间尚早，阿熏，你先回梧瑕殿歇着吧。”</p>
“是。”</p>
伴君如伴虎，她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p>
霍垣熏轻轻颔首，脚步放得极轻，在即将推开养心斋门扉时却停了下来。</p>
“陛下，二皇子还在外面跪着。”</p>
“你想为他，或者他的父君求情？”女帝面沉如水，森森寒目投来。</p>
“臣女并不想求情。”霍垣熏敛了敛目，小声道：“臣女只是不懂，殿下为何不喜臣女，想与他讨教几句，不知.陛下您是否准予？”</p>
她垂着头静候。</p>
须臾，听见女帝突兀地笑了一声。</p>
“朕准了。”</p>
“另外——你告诉老二，朕原谅他父君一时冒犯，让他不必再跪下去了。”</p>
“女郎，您的身体无恙吧？”</p>
霍垣熏刚从养心斋出来，翟方就迎了上去，殷切地扫了她一圈。</p>
先前，翟方听到殿内有物件破碎的清脆声响，生怕是女郎触怒了女帝，遭到戒惩。</p>
如今明面儿上，女郎看起来没有伤口。</p>
内里却不得而知。</p>
“我没事。”</p>
霍垣熏语气平静，脸色却在冬日光照下显得愈发苍白，没有太多的血色，神情也如同刚经过一场鏖战般疲累。</p>
“殿下。”</p>
她披着那件之后就不得再穿的鹤氅，缓步走近二皇子萧聿珩，眸若剪水道：“请起来吧，陛下原谅泽贵君了。”</p>
他的母皇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p>
萧聿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嗓音喑哑地问道：“你做了什么？”</p>
霍垣熏静不作声地摇头。</p>
其实，她隐隐约约摸出了一点规律——只要不顶撞女帝，顺从她，在她面前，绝对不要展露出一丝对男子的同情或者垂怜。</p>
女帝似乎就能宽容许多事。</p>
不过，这些话她无法告诉给二皇子。</p>
“你”</p>
萧聿珩见霍垣熏陷入沉默，神色竟是有几分紧张，“你和我的婚事已经作废了，你没必要为我和父君求情的。”</p>
他蹙起眉，忍着膝盖的不舒服，从地上爬起来，仔仔细细地端看女人。</p>
“陛下她对你是不是用刑了？”萧聿珩压低嗓音，言语间不说万分急切，但百般关切还是有的。</p>
喜怒无常，滥用酷刑。</p>
女帝知晓她在皇子心中亦是如此形象吗？</p>
霍垣熏瞬即一笑。</p>
她这副身体本就生得柔俏婉约，又带着病气，不似雍朝大多数女子那般孔武豪迈，这一展颜，直把待在深宫禁廷，没接触过多少女人的萧聿珩看呆了。</p>
过了几秒，他才缓过神，嘟囔道：“别笑了，快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受伤？长信宫我父君那里有最好的膏药。”</p>
霍垣熏双眼盈了盈，轻声道：“我没受伤。”</p>
“可刚才我分明听到了声响——”</p>
萧聿珩不大相信的模样，他凑了过来，试图拉开霍垣熏的氅袍看一看。</p>
掌心却只接到一个半温不凉的汤婆子。</p>
“送予殿下暖手。”霍垣熏对着他朦朦一笑，透出些疏离，“殿中声响，是我无意间打碎了陛下的茶杯而已，我将与三皇子成亲，还望殿下与我保持距离。”</p>
“我们，各行各的路。”</p>
她薄唇翕动，将先前萧聿珩闯至她床榻前撂下的狠话，如数奉还，叫上翟方便离开了养心斋。</p>
萧嘉礼？</p>
和他退婚，转眼又要和萧嘉礼成亲？</p>
萧聿珩皱了皱眉，在殿前踱步，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声——</p>
“老二，进来。”</p>
萧聿珩呼吸陡地一紧，他忙乱地整理衣服，扶正头冠后，迅速跨入养心斋。</p>
规规矩矩地站在翊明女帝面前，像只怯懦的鹌鹑鸟，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p>
“阿熏应该告诉你了吧，嘉礼会成为她的夫郎。”</p>
女帝单手支撑下颌，眼眸随着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教人难以识清她心中所思。</p>
萧聿珩见她这般模样，愈发忐忑难安，声音也越说越小，“是的，她已告知儿臣。”</p>
女帝盯着他，双眼仿若有闪烁，但仔细一看，却是古井无波。</p>
她很冷漠地问道：“猜一猜，为何朕会准许你起来，还谅解了你的父君？”</p>
萧聿珩咽了一咽道：“儿臣不知.”</p>
“不知？”女帝猛地提起声音，话有所指道：“看看你前面的那些碎片，有人本想跪上去替你们求情呢。”</p>
是霍氏女？</p>
她怎么如此糊涂！</p>
他和父君于她而言，不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尤其.尤其他们刚刚拒绝了与她的婚事。</p>
萧聿珩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胸口如堵，难受如斯。</p>
“陛下，儿臣——”</p>
“朕真的对你感到万分失望。”</p>
翊明女帝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阿熏虽然体弱多病，但纯良和善，论相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却眼高于顶。”</p>
“也罢。”</p>
她有些乏了似的摆摆手。</p>
“正如你父君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之后，你好生给自己寻姻缘吧。”</p>
是他错了吗？</p>
萧聿珩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斋。</p>
途径梅花树，树梢恰好滴落一颗水，点上他的面颊。</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p>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泪。</p>
“主子，您参与宫宴，要穿色泽这么艳的衣服吗？”</p>
半夏捧起一件宝蓝彩绣牡丹长袍，放在霍垣熏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捧起一件姚黄色的缂丝圆领袍，依然觉得欠佳。</p>
主子明明最适合玉色系以及白色系，为何内务府乍然送来一批花哨繁杂的服饰？</p>
半夏委实陷入疑惑。</p>
霍垣熏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扫了扫那些衣服，干脆直接指向其中最浓艳的一件海棠红镶金边织锦袍。</p>
“就穿它吧。”</p>
“嗳，奴婢伺候您穿。”</p>
翟方将拂尘别入腰间，正欲走来，半夏却觑她一眼，借助巧劲儿将她挤到一边。</p>
“主子既然要穿红色，珥珰也理应更换.翟总管，奴儿还不熟悉梧瑕殿的库房在何处，能劳烦您去为主子重新找些珥珰来吗？”</p>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人也很有礼貌。</p>
翟方并不在意多跑一次腿，应了一声就走出去。</p>
殿内便只剩下霍垣熏和半夏。</p>
“主子，奴儿伺候您更衣。”</p>
半夏绷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霍垣熏的腰带，低眉顺眼地帮她脱掉外袍、袖衫、中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合欢襟。</p>
他一层一层地脱，脸也一点一点地变红，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指腹，爱怜地抚过了霍垣熏光洁流畅的肩颈皮肤。</p>
主子好香呀。</p>
当年还在兽院里训练的时候，如果用的是这种香，他估计很难挺过去，会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杀死吧。</p>
半夏悄悄嗅闻，瞳仁放大，连眼神都迷离了。</p>
速度很快地把她扒光，却迟迟不给她穿衣服？</p>
霍垣熏攒眉，正准备提醒他，鼻尖一痒，先轻轻地打了声喷嚏。</p>
半夏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又为霍垣熏穿好衣服。</p>
等那件海棠红的织锦袍上了身，半夏倏地意识到，先前是他狭隘了。</p>
他低声喃喃道：“主子，您穿红色也很好看。”</p>
病弱之人穿艳色怎会好看？</p>
黄铜镜照不清晰霍垣熏此时的模样，她还以为半夏只是在恭维，于是莞尔一笑，不予置评。</p>
半夏却久久地凝望着她，目光炙热，心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p>
他蓦地说道：“主子，您的嘴唇有些干，奴儿这里还有一种无色的口脂，可以润唇。”</p>
本来都要丑丑地去参加宫宴了，万一嘴巴再干裂出血，未免太过滑稽。</p>
霍垣熏舔了一下嘴角，感觉确实在起皮，便颔首道：“那你给我一些吧。”</p>
“诺。”</p>
半夏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将其打开，里面盛放着蜂蜜色的凝固油脂，散发出一股清淡微甜的味道。</p>
看起来还不错。</p>
霍垣熏刚想将小罐拿过来，自己涂抹，半夏却用食指沾取一点口脂，径直抹上了她的嘴唇。</p>
——话本里常说，女子薄唇是薄情寡义的象征，可主子的唇珠却很饱满，红艳艳的，甚惹人爱。</p>
半夏心中酥麻，指尖不由持续性地在霍垣熏的嘴唇上打转，摩挲。</p>
唇周按摩，还是勾引人的新伎俩？</p>
霍垣熏忍无可忍，她朝后一微仰，避开了半夏的手。</p>
可下一秒，小罐滚落在地，他的吻铺天盖落了下来，口脂成了唇肉相贴的润滑剂。</p>
“主子，时间还早，让奴儿再、再伺候您一次吧。”</p>
半夏擦掉唇边银丝，眼梢红软地喘息着，他食髓知味，猝然就跪了下去。</p>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正常人？</p>
霍垣熏玉白的下颌上也挂着汗，她快速地掀起衣袍，正想将钻进去的男人拽出来。</p>
梧瑕殿的门扉就被开启了。</p>
“女郎，奴婢觉得这一枚赤红色的南红珥珰，和您今日穿着”</p>
翟方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微微赤红的眼眸。</p>
她顿了顿，眨眨眼，浅浅打量一下霍垣熏和半夏的姿势。</p>
转身。</p>
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了——</p>
“女郎，您务必.保重身体啊。”</p>
翟方发誓，下一次，她一定会先敲门再进来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女帝就是一个身藏秘密、喜欢看热闹的究极乐子人。</p>
皇宫越乱，她越愉悦。</p>
备注：</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引用自李清照《后亭梅花开有感》，形容一种惋惜遗憾的情感。</p>
合欢襟——明朝的女子内衣</p>
三皇子,萧嘉礼。</p>
是霍垣熏目前接触下最正常的皇子。</p>
他既不像二皇子那样桀骜,也不像六皇子那样热情到让她感到莫名古怪；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个小毒物,她只想敬而远之。</p>
“你看上嘉礼了啊。()?()”</p>
听到她的选择，翊明女帝稍显讶异地挑了下眉，提点道：“嘉礼这孩子和他父后一样博文约礼，奉令唯谨,只是身体不算强健,冬日里眼疾会发作，若与你在一起.恐怕要些月份才能生女育儿。()?()”</p>
她沉吟道：“兰君倒是与你父亲交好，小六又年轻貌美,阿熏，你不如选他？()?()”</p>
霍垣熏眸里泄了几分异色。</p>
几位皇子在女帝口中仿佛皆为货品,可以任君挑选,而她也成了一台播种机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繁衍？</p>
一时间,霍垣熏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翊明女帝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很快变卦了。</p>
“朕仔细想想,小六被兰君一手带大，遇事有些逆?。?。??()?()”</p>
“那还是换成嘉礼吧。”</p>
女帝拍板下了决定,抚掌一笑道：“朕今日便设晚宴,告知各宫以及群臣外戚,不日后，你便与三皇子成婚，礼部的人也可先行进行操办了。”</p>
太快了。</p>
霍垣熏眼皮一跳，差点儿又想出言劝阻，余光却瞥见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只能忍住。</p>
“诺。”</p>
她拱手俯身，摆足一副听话依顺的模样。</p>
真是个聪明的女君。</p>
女帝十分满意霍垣熏的态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招手道：“阿熏，过来。”</p>
又要做什么？</p>
霍垣熏硬着头皮走向前，喊了一声：“陛下，有何吩咐？”</p>
女帝一双犀利的眼眸懒懒撩起，好整以暇道：“女子虽不必和男子一样涂脂抹粉，悦己者容，但穿些明艳华丽的服饰也不为过。”</p>
“朕待会儿命内务府给你重新送些衣服，你宫宴便换上罢，此后，少穿这类白色、灰色的氅袍，忒不吉利。”</p>
“.”</p>
霍垣熏无语到说不出话，干巴巴地点了点头。</p>
女帝却不依不饶，又微微探身，屈指轻弹了一下她左耳上挂着的绿松石玛瑙珥珰，接着，就抓起她的手，“阿熏，你十指纤纤，却太过素净，雍朝女子亦可以佩戴首饰的。”</p>
她说着，竟直接从自己食指上摘下一枚豆绿色的翡翠指环，推戴到霍垣熏手上。</p>
“朕的骨骼比你大，只能留给你当枚扳指了。”</p>
女帝执着霍垣熏的手瞅了瞅，悠悠地赞叹一句“好看”。之后，神色又变得意兴阑珊。</p>
“宫宴时间尚早，阿熏，你先回梧瑕殿歇着吧。”</p>
“是。”</p>
伴君如伴虎，她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p>
霍垣熏轻轻颔首，脚步放得极轻，在即将推开养心斋门扉时却停了下来。</p>
“陛下，二皇子还在外面跪着。”</p>
“你想为他，或者他的父君求情？”女帝面沉如水，森森寒目投来。</p>
“臣女并不想求情。”霍垣熏敛了敛目，小声道：“臣女只是不懂，殿下为何不喜臣女，想与他讨教几句，不知.陛下您是否准予？”</p>
她垂着头静候。</p>
须臾，听见女帝突兀地笑了一声。</p>
“朕准了。”</p>
“另外——你告诉老二，朕原谅他父君一时冒犯，让他不必再跪下去了。”</p>
“女郎，您的身体无恙吧？”</p>
霍垣熏刚从养心斋出来，翟方就迎了上去，殷切地扫了她一圈。</p>
先前，翟方听到殿内有物件破碎的清脆声响，生怕是女郎触怒了女帝，遭到戒惩。</p>
如今明面儿上，女郎看起来没有伤口。</p>
内里却不得而知。</p>
“我没事。”</p>
霍垣熏语气平静，脸色却在冬日光照下显得愈发苍白，没有太多的血色，神情也如同刚经过一场鏖战般疲累。</p>
“殿下。”</p>
她披着那件之后就不得再穿的鹤氅，缓步走近二皇子萧聿珩，眸若剪水道：“请起来吧，陛下原谅泽贵君了。”</p>
他的母皇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p>
萧聿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嗓音喑哑地问道：“你做了什么？”</p>
霍垣熏静不作声地摇头。</p>
其实，她隐隐约约摸出了一点规律——只要不顶撞女帝，顺从她，在她面前，绝对不要展露出一丝对男子的同情或者垂怜。</p>
女帝似乎就能宽容许多事。</p>
不过，这些话她无法告诉给二皇子。</p>
“你”</p>
萧聿珩见霍垣熏陷入沉默，神色竟是有几分紧张，“你和我的婚事已经作废了，你没必要为我和父君求情的。”</p>
他蹙起眉，忍着膝盖的不舒服，从地上爬起来，仔仔细细地端看女人。</p>
“陛下她对你是不是用刑了？”萧聿珩压低嗓音，言语间不说万分急切，但百般关切还是有的。</p>
喜怒无常，滥用酷刑。</p>
女帝知晓她在皇子心中亦是如此形象吗？</p>
霍垣熏瞬即一笑。</p>
她这副身体本就生得柔俏婉约，又带着病气，不似雍朝大多数女子那般孔武豪迈，这一展颜，直把待在深宫禁廷，没接触过多少女人的萧聿珩看呆了。</p>
过了几秒，他才缓过神，嘟囔道：“别笑了，快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受伤？长信宫我父君那里有最好的膏药。”</p>
霍垣熏双眼盈了盈，轻声道：“我没受伤。”</p>
“可刚才我分明听到了声响——”</p>
萧聿珩不大相信的模样，他凑了过来，试图拉开霍垣熏的氅袍看一看。</p>
掌心却只接到一个半温不凉的汤婆子。</p>
“送予殿下暖手。”霍垣熏对着他朦朦一笑，透出些疏离，“殿中声响，是我无意间打碎了陛下的茶杯而已，我将与三皇子成亲，还望殿下与我保持距离。”</p>
“我们，各行各的路。”</p>
她薄唇翕动，将先前萧聿珩闯至她床榻前撂下的狠话，如数奉还，叫上翟方便离开了养心斋。</p>
萧嘉礼？</p>
和他退婚，转眼又要和萧嘉礼成亲？</p>
萧聿珩皱了皱眉，在殿前踱步，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声——</p>
“老二，进来。”</p>
萧聿珩呼吸陡地一紧，他忙乱地整理衣服，扶正头冠后，迅速跨入养心斋。</p>
规规矩矩地站在翊明女帝面前，像只怯懦的鹌鹑鸟，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p>
“阿熏应该告诉你了吧，嘉礼会成为她的夫郎。”</p>
女帝单手支撑下颌，眼眸随着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教人难以识清她心中所思。</p>
萧聿珩见她这般模样，愈发忐忑难安，声音也越说越小，“是的，她已告知儿臣。”</p>
女帝盯着他，双眼仿若有闪烁，但仔细一看，却是古井无波。</p>
她很冷漠地问道：“猜一猜，为何朕会准许你起来，还谅解了你的父君？”</p>
萧聿珩咽了一咽道：“儿臣不知.”</p>
“不知？”女帝猛地提起声音，话有所指道：“看看你前面的那些碎片，有人本想跪上去替你们求情呢。”</p>
是霍氏女？</p>
她怎么如此糊涂！</p>
他和父君于她而言，不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尤其.尤其他们刚刚拒绝了与她的婚事。</p>
萧聿珩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胸口如堵，难受如斯。</p>
“陛下，儿臣——”</p>
“朕真的对你感到万分失望。”</p>
翊明女帝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阿熏虽然体弱多病，但纯良和善，论相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却眼高于顶。”</p>
“也罢。”</p>
她有些乏了似的摆摆手。</p>
“正如你父君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之后，你好生给自己寻姻缘吧。”</p>
是他错了吗？</p>
萧聿珩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斋。</p>
途径梅花树，树梢恰好滴落一颗水，点上他的面颊。</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p>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泪。</p>
“主子，您参与宫宴，要穿色泽这么艳的衣服吗？”</p>
半夏捧起一件宝蓝彩绣牡丹长袍，放在霍垣熏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捧起一件姚黄色的缂丝圆领袍，依然觉得欠佳。</p>
主子明明最适合玉色系以及白色系，为何内务府乍然送来一批花哨繁杂的服饰？</p>
半夏委实陷入疑惑。</p>
霍垣熏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扫了扫那些衣服，干脆直接指向其中最浓艳的一件海棠红镶金边织锦袍。</p>
“就穿它吧。”</p>
“嗳，奴婢伺候您穿。”</p>
翟方将拂尘别入腰间，正欲走来，半夏却觑她一眼，借助巧劲儿将她挤到一边。</p>
“主子既然要穿红色，珥珰也理应更换.翟总管，奴儿还不熟悉梧瑕殿的库房在何处，能劳烦您去为主子重新找些珥珰来吗？”</p>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人也很有礼貌。</p>
翟方并不在意多跑一次腿，应了一声就走出去。</p>
殿内便只剩下霍垣熏和半夏。</p>
“主子，奴儿伺候您更衣。”</p>
半夏绷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霍垣熏的腰带，低眉顺眼地帮她脱掉外袍、袖衫、中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合欢襟。</p>
他一层一层地脱，脸也一点一点地变红，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指腹，爱怜地抚过了霍垣熏光洁流畅的肩颈皮肤。</p>
主子好香呀。</p>
当年还在兽院里训练的时候，如果用的是这种香，他估计很难挺过去，会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杀死吧。</p>
半夏悄悄嗅闻，瞳仁放大，连眼神都迷离了。</p>
速度很快地把她扒光，却迟迟不给她穿衣服？</p>
霍垣熏攒眉，正准备提醒他，鼻尖一痒，先轻轻地打了声喷嚏。</p>
半夏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又为霍垣熏穿好衣服。</p>
等那件海棠红的织锦袍上了身，半夏倏地意识到，先前是他狭隘了。</p>
他低声喃喃道：“主子，您穿红色也很好看。”</p>
病弱之人穿艳色怎会好看？</p>
黄铜镜照不清晰霍垣熏此时的模样，她还以为半夏只是在恭维，于是莞尔一笑，不予置评。</p>
半夏却久久地凝望着她，目光炙热，心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p>
他蓦地说道：“主子，您的嘴唇有些干，奴儿这里还有一种无色的口脂，可以润唇。”</p>
本来都要丑丑地去参加宫宴了，万一嘴巴再干裂出血，未免太过滑稽。</p>
霍垣熏舔了一下嘴角，感觉确实在起皮，便颔首道：“那你给我一些吧。”</p>
“诺。”</p>
半夏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将其打开，里面盛放着蜂蜜色的凝固油脂，散发出一股清淡微甜的味道。</p>
看起来还不错。</p>
霍垣熏刚想将小罐拿过来，自己涂抹，半夏却用食指沾取一点口脂，径直抹上了她的嘴唇。</p>
——话本里常说，女子薄唇是薄情寡义的象征，可主子的唇珠却很饱满，红艳艳的，甚惹人爱。</p>
半夏心中酥麻，指尖不由持续性地在霍垣熏的嘴唇上打转，摩挲。</p>
唇周按摩，还是勾引人的新伎俩？</p>
霍垣熏忍无可忍，她朝后一微仰，避开了半夏的手。</p>
可下一秒，小罐滚落在地，他的吻铺天盖落了下来，口脂成了唇肉相贴的润滑剂。</p>
“主子，时间还早，让奴儿再、再伺候您一次吧。”</p>
半夏擦掉唇边银丝，眼梢红软地喘息着，他食髓知味，猝然就跪了下去。</p>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正常人？</p>
霍垣熏玉白的下颌上也挂着汗，她快速地掀起衣袍，正想将钻进去的男人拽出来。</p>
梧瑕殿的门扉就被开启了。</p>
“女郎，奴婢觉得这一枚赤红色的南红珥珰，和您今日穿着”</p>
翟方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微微赤红的眼眸。</p>
她顿了顿，眨眨眼，浅浅打量一下霍垣熏和半夏的姿势。</p>
转身。</p>
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了——</p>
“女郎，您务必.保重身体啊。”</p>
翟方发誓，下一次，她一定会先敲门再进来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女帝就是一个身藏秘密、喜欢看热闹的究极乐子人。</p>
皇宫越乱，她越愉悦。</p>
备注：</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引用自李清照《后亭梅花开有感》，形容一种惋惜遗憾的情感。</p>
合欢襟——明朝的女子内衣</p>
三皇子,萧嘉礼。</p>
是霍垣熏目前接触下最正常的皇子。</p>
他既不像二皇子那样桀骜,也不像六皇子那样热情到让她感到莫名古怪；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个小毒物,她只想敬而远之。</p>
“你看上嘉礼了啊。”</p>
听到她的选择，翊明女帝稍显讶异地挑了下眉，提点道：“嘉礼这孩子和他父后一样博文约礼，奉令唯谨,只是身体不算强健,冬日里眼疾会发作，若与你在一起.恐怕要些月份才能生女育儿。”</p>
她沉吟道：“兰君倒是与你父亲交好，小六又年轻貌美,阿熏，你不如选他？”</p>
霍垣熏眸里泄了几分异色。</p>
几位皇子在女帝口中仿佛皆为货品,可以任君挑选,而她也成了一台播种机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繁衍？</p>
一时间,霍垣熏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翊明女帝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很快变卦了。</p>
“朕仔细想想,小六被兰君一手带大，遇事有些逆来顺受，好拿捏得紧,确实不如嘉礼。”</p>
“那还是换成嘉礼吧。”</p>
女帝拍板下了决定,抚掌一笑道：“朕今日便设晚宴,告知各宫以及群臣外戚,不日后，你便与三皇子成婚，礼部的人也可先行进行操办了。”</p>
太快了。</p>
霍垣熏眼皮一跳，差点儿又想出言劝阻，余光却瞥见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只能忍住。</p>
“诺。”</p>
她拱手俯身，摆足一副听话依顺的模样。</p>
真是个聪明的女君。</p>
女帝十分满意霍垣熏的态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招手道：“阿熏，过来。”</p>
又要做什么？</p>
霍垣熏硬着头皮走向前，喊了一声：“陛下，有何吩咐？”</p>
女帝一双犀利的眼眸懒懒撩起，好整以暇道：“女子虽不必和男子一样涂脂抹粉，悦己者容，但穿些明艳华丽的服饰也不为过。”</p>
“朕待会儿命内务府给你重新送些衣服，你宫宴便换上罢，此后，少穿这类白色、灰色的氅袍，忒不吉利。”</p>
“.”</p>
霍垣熏无语到说不出话，干巴巴地点了点头。</p>
女帝却不依不饶，又微微探身，屈指轻弹了一下她左耳上挂着的绿松石玛瑙珥珰，接着，就抓起她的手，“阿熏，你十指纤纤，却太过素净，雍朝女子亦可以佩戴首饰的。”</p>
她说着，竟直接从自己食指上摘下一枚豆绿色的翡翠指环，推戴到霍垣熏手上。</p>
“朕的骨骼比你大，只能留给你当枚扳指了。”</p>
女帝执着霍垣熏的手瞅了瞅，悠悠地赞叹一句“好看”。之后，神色又变得意兴阑珊。</p>
“宫宴时间尚早，阿熏，你先回梧瑕殿歇着吧。”</p>
“是。”</p>
伴君如伴虎，她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p>
霍垣熏轻轻颔首，脚步放得极轻，在即将推开养心斋门扉时却停了下来。</p>
“陛下，二皇子还在外面跪着。”</p>
“你想为他，或者他的父君求情？”女帝面沉如水，森森寒目投来。</p>
“臣女并不想求情。”霍垣熏敛了敛目，小声道：“臣女只是不懂，殿下为何不喜臣女，想与他讨教几句，不知.陛下您是否准予？”</p>
她垂着头静候。</p>
须臾，听见女帝突兀地笑了一声。</p>
“朕准了。”</p>
“另外——你告诉老二，朕原谅他父君一时冒犯，让他不必再跪下去了。”</p>
“女郎，您的身体无恙吧？”</p>
霍垣熏刚从养心斋出来，翟方就迎了上去，殷切地扫了她一圈。</p>
先前，翟方听到殿内有物件破碎的清脆声响，生怕是女郎触怒了女帝，遭到戒惩。</p>
如今明面儿上，女郎看起来没有伤口。</p>
内里却不得而知。</p>
“我没事。”</p>
霍垣熏语气平静，脸色却在冬日光照下显得愈发苍白，没有太多的血色，神情也如同刚经过一场鏖战般疲累。</p>
“殿下。”</p>
她披着那件之后就不得再穿的鹤氅，缓步走近二皇子萧聿珩，眸若剪水道：“请起来吧，陛下原谅泽贵君了。”</p>
他的母皇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p>
萧聿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嗓音喑哑地问道：“你做了什么？”</p>
霍垣熏静不作声地摇头。</p>
其实，她隐隐约约摸出了一点规律——只要不顶撞女帝，顺从她，在她面前，绝对不要展露出一丝对男子的同情或者垂怜。</p>
女帝似乎就能宽容许多事。</p>
不过，这些话她无法告诉给二皇子。</p>
“你”</p>
萧聿珩见霍垣熏陷入沉默，神色竟是有几分紧张，“你和我的婚事已经作废了，你没必要为我和父君求情的。”</p>
他蹙起眉，忍着膝盖的不舒服，从地上爬起来，仔仔细细地端看女人。</p>
“陛下她对你是不是用刑了？”萧聿珩压低嗓音，言语间不说万分急切，但百般关切还是有的。</p>
喜怒无常，滥用酷刑。</p>
女帝知晓她在皇子心中亦是如此形象吗？</p>
霍垣熏瞬即一笑。</p>
她这副身体本就生得柔俏婉约，又带着病气，不似雍朝大多数女子那般孔武豪迈，这一展颜，直把待在深宫禁廷，没接触过多少女人的萧聿珩看呆了。</p>
过了几秒，他才缓过神，嘟囔道：“别笑了，快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受伤？长信宫我父君那里有最好的膏药。”</p>
霍垣熏双眼盈了盈，轻声道：“我没受伤。”</p>
“可刚才我分明听到了声响——”</p>
萧聿珩不大相信的模样，他凑了过来，试图拉开霍垣熏的氅袍看一看。</p>
掌心却只接到一个半温不凉的汤婆子。</p>
“送予殿下暖手。”霍垣熏对着他朦朦一笑，透出些疏离，“殿中声响，是我无意间打碎了陛下的茶杯而已，我将与三皇子成亲，还望殿下与我保持距离。”</p>
“我们，各行各的路。”</p>
她薄唇翕动，将先前萧聿珩闯至她床榻前撂下的狠话，如数奉还，叫上翟方便离开了养心斋。</p>
萧嘉礼？</p>
和他退婚，转眼又要和萧嘉礼成亲？</p>
萧聿珩皱了皱眉，在殿前踱步，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声——</p>
“老二，进来。”</p>
萧聿珩呼吸陡地一紧，他忙乱地整理衣服，扶正头冠后，迅速跨入养心斋。</p>
规规矩矩地站在翊明女帝面前，像只怯懦的鹌鹑鸟，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p>
“阿熏应该告诉你了吧，嘉礼会成为她的夫郎。”</p>
女帝单手支撑下颌，眼眸随着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教人难以识清她心中所思。</p>
萧聿珩见她这般模样，愈发忐忑难安，声音也越说越小，“是的，她已告知儿臣。”</p>
女帝盯着他，双眼仿若有闪烁，但仔细一看，却是古井无波。</p>
她很冷漠地问道：“猜一猜，为何朕会准许你起来，还谅解了你的父君？”</p>
萧聿珩咽了一咽道：“儿臣不知.”</p>
“不知？”女帝猛地提起声音，话有所指道：“看看你前面的那些碎片，有人本想跪上去替你们求情呢。”</p>
是霍氏女？</p>
她怎么如此糊涂！</p>
他和父君于她而言，不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尤其.尤其他们刚刚拒绝了与她的婚事。</p>
萧聿珩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胸口如堵，难受如斯。</p>
“陛下，儿臣——”</p>
“朕真的对你感到万分失望。”</p>
翊明女帝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阿熏虽然体弱多病，但纯良和善，论相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却眼高于顶。”</p>
“也罢。”</p>
她有些乏了似的摆摆手。</p>
“正如你父君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之后，你好生给自己寻姻缘吧。”</p>
是他错了吗？</p>
萧聿珩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斋。</p>
途径梅花树，树梢恰好滴落一颗水，点上他的面颊。</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p>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泪。</p>
“主子，您参与宫宴，要穿色泽这么艳的衣服吗？”</p>
半夏捧起一件宝蓝彩绣牡丹长袍，放在霍垣熏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捧起一件姚黄色的缂丝圆领袍，依然觉得欠佳。</p>
主子明明最适合玉色系以及白色系，为何内务府乍然送来一批花哨繁杂的服饰？</p>
半夏委实陷入疑惑。</p>
霍垣熏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扫了扫那些衣服，干脆直接指向其中最浓艳的一件海棠红镶金边织锦袍。</p>
“就穿它吧。”</p>
“嗳，奴婢伺候您穿。”</p>
翟方将拂尘别入腰间，正欲走来，半夏却觑她一眼，借助巧劲儿将她挤到一边。</p>
“主子既然要穿红色，珥珰也理应更换.翟总管，奴儿还不熟悉梧瑕殿的库房在何处，能劳烦您去为主子重新找些珥珰来吗？”</p>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人也很有礼貌。</p>
翟方并不在意多跑一次腿，应了一声就走出去。</p>
殿内便只剩下霍垣熏和半夏。</p>
“主子，奴儿伺候您更衣。”</p>
半夏绷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霍垣熏的腰带，低眉顺眼地帮她脱掉外袍、袖衫、中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合欢襟。</p>
他一层一层地脱，脸也一点一点地变红，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指腹，爱怜地抚过了霍垣熏光洁流畅的肩颈皮肤。</p>
主子好香呀。</p>
当年还在兽院里训练的时候，如果用的是这种香，他估计很难挺过去，会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杀死吧。</p>
半夏悄悄嗅闻，瞳仁放大，连眼神都迷离了。</p>
速度很快地把她扒光，却迟迟不给她穿衣服？</p>
霍垣熏攒眉，正准备提醒他，鼻尖一痒，先轻轻地打了声喷嚏。</p>
半夏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又为霍垣熏穿好衣服。</p>
等那件海棠红的织锦袍上了身，半夏倏地意识到，先前是他狭隘了。</p>
他低声喃喃道：“主子，您穿红色也很好看。”</p>
病弱之人穿艳色怎会好看？</p>
黄铜镜照不清晰霍垣熏此时的模样，她还以为半夏只是在恭维，于是莞尔一笑，不予置评。</p>
半夏却久久地凝望着她，目光炙热，心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p>
他蓦地说道：“主子，您的嘴唇有些干，奴儿这里还有一种无色的口脂，可以润唇。”</p>
本来都要丑丑地去参加宫宴了，万一嘴巴再干裂出血，未免太过滑稽。</p>
霍垣熏舔了一下嘴角，感觉确实在起皮，便颔首道：“那你给我一些吧。”</p>
“诺。”</p>
半夏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将其打开，里面盛放着蜂蜜色的凝固油脂，散发出一股清淡微甜的味道。</p>
看起来还不错。</p>
霍垣熏刚想将小罐拿过来，自己涂抹，半夏却用食指沾取一点口脂，径直抹上了她的嘴唇。</p>
——话本里常说，女子薄唇是薄情寡义的象征，可主子的唇珠却很饱满，红艳艳的，甚惹人爱。</p>
半夏心中酥麻，指尖不由持续性地在霍垣熏的嘴唇上打转，摩挲。</p>
唇周按摩，还是勾引人的新伎俩？</p>
霍垣熏忍无可忍，她朝后一微仰，避开了半夏的手。</p>
可下一秒，小罐滚落在地，他的吻铺天盖落了下来，口脂成了唇肉相贴的润滑剂。</p>
“主子，时间还早，让奴儿再、再伺候您一次吧。”</p>
半夏擦掉唇边银丝，眼梢红软地喘息着，他食髓知味，猝然就跪了下去。</p>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正常人？</p>
霍垣熏玉白的下颌上也挂着汗，她快速地掀起衣袍，正想将钻进去的男人拽出来。</p>
梧瑕殿的门扉就被开启了。</p>
“女郎，奴婢觉得这一枚赤红色的南红珥珰，和您今日穿着”</p>
翟方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微微赤红的眼眸。</p>
她顿了顿，眨眨眼，浅浅打量一下霍垣熏和半夏的姿势。</p>
转身。</p>
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了——</p>
“女郎，您务必.保重身体啊。”</p>
翟方发誓，下一次，她一定会先敲门再进来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女帝就是一个身藏秘密、喜欢看热闹的究极乐子人。</p>
皇宫越乱，她越愉悦。</p>
备注：</p>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引用自李清照《后亭梅花开有感》，形容一种惋惜遗憾的情感。</p>
合欢襟——明朝的女子内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