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珠玉般的嗓音,击碎了少年人难能可贵的忸怩与羞赧。</p>
萧聿珩怔了怔，先前微不可察翘起的唇角，猛然僵住,随即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p>
他脸色沉郁地盯着霍垣熏,桃花眼中射出稍显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p>
她有心上人了？</p>
还是已经被女帝赏赐的那个贱奴勾走了魂？</p>
再或者，她讨厌他？</p>
种种话语全都卡在嗓子眼，萧聿珩却愣是一句话也问不出，室内的光影明明暗暗,打在他俊美贵气的面容上,叫人辨不清喜怒。</p>
霍垣熏只能感受到他的喘息正在加快，似有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p>
“二殿下？”</p>
她蹙着眉轻声唤他。</p>
“——很好，那便当做是你我‘相看两生厌’。”</p>
萧聿珩倨傲地扬起脑袋,故作轻松，嘴角还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p>
手里的茶杯却被他狠狠捏成了碎片。</p>
“我对像你这种长得漂亮、嗓音好听、看起来纤弱风雅但病恹恹的女人,的的确确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以后，你别再靠近我。”</p>
“我们各行各的路。”</p>
说完,萧聿珩转身就走，步伐迈得超级大，火红色的织金狐裘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p>
他阿巴阿巴讲了半天,究竟是想骂她，还是夸她呢？</p>
霍垣熏坐在床榻上，拥揽住她温暖的缎面被,隔着半透明的床幔,略有深意地望着二皇子的背影。</p>
在他离开后不久,领侍总管翟方持握着白玉拂尘,从外面走了进来。</p>
她的后方还跟有几名面容清秀的小宫侍。</p>
翟方半蹲下福了福身子，“女郎，奴婢伺候您起身？”</p>
霍垣熏轻轻颔首，待床幔掀开，她扫了一眼某个宫侍怀里抱着的长条玉筒，语气疑惑地问道：“他拿的是什么？”</p>
翟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笑着解释道：“此物名为「暖玉瓶」，京城寒冬腊月，全靠这种瓶子以维持茶水温热女郎生长于江南水乡，想必没见过它。”</p>
小宫侍抱着玉筒，怯怯地朝前走了两步，行礼道：“二殿下离开前，命奴才给您换水。”</p>
“.”</p>
男人啊。</p>
霍垣熏用指腹揉按她一下一下跳着痛的额角，不予置评。</p>
待用过早膳，并喝下原主每日三碗苦涩至极的汤药后，翟方服侍她换上了一身象牙白暗纹锦衣，系一条同色洒金腰封。</p>
广袖如云，玉带生风，头顶银冠更显肤色似雪。</p>
翟方半跪在地面，帮霍垣熏绑好腰间大大小小的环佩后，又端来了一个托盘。</p>
上面盛着许多枚珥珰，但都为单只，并非一对。</p>
翟方低着头道：“陛下知晓女郎体弱多病，自幼被当做男子养大，扎有耳洞，特意命奴婢准备了这些珥珰，供女郎挑选，惟愿女郎平安喜乐。”</p>
霍垣熏昨夜洗漱时，便察觉到她这副身体的左边耳垂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p>
女尊世界，男子更注重首饰搭配，她本来还有些奇怪，如今听到翟方的话，才恍然大悟。</p>
看来原主平日里也会带珥珰出行。</p>
霍垣熏没多想，随意拾起一枚绿松石玛瑙珥珰，对着铜镜戴上。</p>
“昨日大雪，今日却出了太阳，晴空万里，女郎可要到外面走一走？”</p>
翟方提议。</p>
霍垣熏沉吟片刻，“去一趟飞鸾殿吧。”</p>
她昨天误以为原主和六皇子相熟，往他那里送了一个快被打死的可怜小奴，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一趟，顺便熟悉熟悉这深宫禁廷。</p>
“诺。”</p>
翟方领命，到门边通传轿辇，霍垣熏随口还多问了她一句：“半夏呢？”</p>
“半夏此前跟在陛下身边，住在内侍监庑房，如今来到梧瑕殿做了女郎的人，奴婢估摸着他是回去收整自个儿的物件了。”</p>
“嗯。”</p>
霍垣熏轻轻颔首，没把此事过多地放在心上。</p>
雪弄影，冰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p>
深宫禁廷里，处处是高耸的楼阁与金碧辉煌的宫殿。</p>
霍垣熏坐在原主的豪华红木软轿中，一晃一晃地来到了飞鸾殿。</p>
轿夫小心翼翼地朝前倾斜软轿，掀开轿帘，她刚从里面出来，耳边就响起一道清脆的嗓音——</p>
“熏姐姐。”</p>
一名唇红齿白，眼若春水的俊俏少年，从宫殿内直冲冲地跑了过来。</p>
他披着碧霞色的云雁斗篷，冬日的太阳映照在他身上，泛起金灿灿的光，连颊边最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p>
熏姐姐。</p>
霍垣熏足足愣神了十多秒，才微阖眼眸，勾起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p>
她双手作揖道：“殿下。”</p>
“我叫萧景佑，熏姐姐直接叫我阿佑就好。”</p>
六皇子的语气相当亲昵，他笑吟吟地领着霍垣熏走入飞鸾殿。</p>
原主和六皇子的关系好像确实不一般？</p>
带着这种疑问，霍垣熏提步进了主殿。一名梳着云鬓的宫装男子，在看到她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压制不住的激动，可还没开口，就捏着绢帕捂住眼先哭了起来。</p>
在此之前，霍垣熏已经旁击侧问，与翟方打探了各宫妃嫔的称号。</p>
她的困惑愈发深重，但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又一次作揖道：“兰君安好。”</p>
“我、本宫很好。”</p>
兰君的眼眶湿润泛红，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借着绢帕遮掩，给旁边站着的六皇子递了个眼神。</p>
萧景佑上前一步，叹息一声，“熏姐姐，我父君也来自江南，与你的父亲曾是闺中密友。自你前几日进宫后，他便想见一见你，奈何.”</p>
奈何一直遭到原主的推拒。</p>
萧景佑欲言又止，霍垣熏却心知肚明，她略显歉疚地解释道：“京城寒冬凌冽，我入宫后未能适应——”</p>
“没关系的，本宫知晓你只是身体有恙，才无法来飞鸾殿。”</p>
兰君擦拭掉眼泪，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幼年失怙，明竹也走得如此早，甚至看不到你娶夫生女，这真是.”</p>
霍垣熏代入了一下原主的情绪，将眼圈也憋红几分，沉默不语。</p>
萧景佑瞅了瞅她难过的神色，暗自抿了一下嘴唇，“父君，熏姐姐好不容易才些其他的吧。”</p>
兰君揪着帕子连连点头，忧愁满面道：“阿熏，对不住，本宫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p>
“无碍。”</p>
霍垣熏摇了摇头，表示理解。</p>
兰君继续伤情啜泣，等眼泪彻底止住，他才转换了话题，缓慢道：“阿熏，你可曾见过二皇子？”</p>
霍垣熏：“今早初见。”</p>
“那你对他印象如何？”</p>
霍垣熏想了想，不好意思照搬翊明女帝“桀骜不驯”的说法，委婉回答道：“二皇子性情直爽。”</p>
兰君眸底划开了若隐若现的晦暗色泽，但转瞬即逝就恢复自然。</p>
“其实，本宫在闺中与你父亲有过约定，若以后生下的孩子恰好为一男一女，便搭成一段姻缘，只是本宫后来进了宫，而陛下现在.又属意你与二皇子。”</p>
他幽幽诉说，语气忽而变得坚定，“本宫不能失约于明竹，阿熏，若你当真无意二皇子，那么阿佑——”</p>
“父君，你在说什么啊”</p>
萧景佑急急打断了兰君的话，他双颊绯红，两眼四处乱飘，手指更是下意识地背在身后搅合着衣角，低声嗫嚅道：“熏姐姐，你千万别在意父君的话。”</p>
玉面小郎君耳尖涨红，像一朵含羞草，柔情而甜美。</p>
霍垣熏难免又想起了上个世界的人，她咬了一下舌尖，摈除思绪，平静地颔首道：“好的。”</p>
“.”</p>
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如此无动于衷？</p>
萧景佑无措地瞥向他的父君，对方面部也有些僵硬。</p>
三人尴尬一阵，当霍垣熏主动提起那名受伤的小奴后，气氛才渐渐缓和。</p>
“我还以为熏姐姐是真的送我一个玩伴呢，原来只是好心救助，暂且放到我这里！”</p>
萧景佑两眼瞪圆，双手叉腰，佯装生气。</p>
霍垣熏笑了笑，“那小奴身份低微，怎能当你的玩伴？不过是「牵红线」之刑实在可怖，令我心生不忍。”</p>
“「牵红线」的确是禁廷中最重的刑罚。”兰君颇为认同，但话锋一转，又道：“可若无大错，内侍监不会轻易动用此等刑罚处置小奴依本宫之见，还是将他送回罢。”</p>
萧景佑：“父君放心，昨日翟方总管派人将他送明，那小奴是初入宫惹到了掌司姑姑，才遭此横祸。”</p>
“那便将他留下，做个洒扫奴才。”</p>
兰君语气变得略显冷淡，意兴阑珊。</p>
霍垣熏也察觉到了，于是闲聊几句后，就以“须得回去服药”为由，起身告辞。</p>
飞鸾殿的宫门闭合。</p>
萧景佑垂手而立，低着头，“父君，儿臣觉得，霍氏女对儿臣.并无意动。”</p>
兰君：“女子都是惯于伪装的，即便她此时对你疏离淡漠，之后，你放下架子笑脸迎合，她定会动容。”</p>
“能心软救助小奴，想来也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p>
萧景佑蹙眉道：“父君，你偏让我与二哥一直争下去吗？为此甚至不惜捏造出一段与霍氏正君的‘手帕之交’？”</p>
兰君觑着他，冷冷道：“我也不想让你与二皇子争的，只是，我一想到我那未出生却被他父君谋害的孩儿，就恨不得将其抽筋扒骨！”</p>
“阿佑，帮一帮父君吧，想一想你的皇妹。”</p>
萧景佑：“可太医院案首明明说过了，胎儿太小，未必是女婴.”</p>
“那一定是！一定是！”兰君神经质似的重复道：“我的孩儿本该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啊，她会成为太女，掌天下权柄，可全被楚泽那个贱人毁了。”</p>
他狠狠抓住萧景佑的胳膊，十指深深陷入他的皮肤，执拗地问道：“你本来可以当太女的同胞兄弟，有更尊贵的身份，阿佑，你难道不恨吗？”</p>
恨。</p>
他只能选择恨，哪怕要为此付出一切，包括姻缘。</p>
萧景佑闭了闭眼，“我恨。”</p>
兰君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声音重新变得温婉，“陛下最宠爱楚泽，凡遇好事皆以他为先，执意要在霍氏女和二皇子之间牵桥搭线，这其中也必有深意。”</p>
“阿佑，你不用太过忧虑，更别让父君失望。”</p>
萧景佑唇瓣颤抖，许久，才沉默地点了点头。</p>
原主的身子极其畏寒，一遇到冷就会咳嗽不停。</p>
霍垣熏已经充分体验了。</p>
但她没想到，原主的身子还怕晒，只是沿湖慢慢地走了五分钟，她就眼冒金星，双腿发软，直直地朝旁边栽去。</p>
幸好翟方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否则，霍垣熏必然要掉入湖水。</p>
小命彻底危矣。</p>
“女郎，奴婢这就将您抱到轿辇”</p>
霍垣熏还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她晕乎乎地躺在翟方怀里，挣扎地抬起手，指了指湖心中的一个小亭子，“先将我带去那里吧。”</p>
身体弱，可也不能由着它一直这样弱下去，做什么事都不方便。</p>
她要循序渐进地锻炼修养，让身体阈值提高。</p>
翟方又劝了几句，都被霍垣熏拒绝，她实在无奈，只能扭头命令身后的几个奴仆道：“湖心亭有风，你们去找一些帘子或者屏风过来，把四面围上，再加几个炭盆还有毯子，以免冻着女郎。”</p>
“诺。”</p>
奴仆们做事手脚麻利，很快就抱着、举着、拖着这些东西回来了。</p>
等布置齐全，翟方仔细扫视后，才稳稳地抱着霍垣熏走入湖心亭。</p>
炭火在盆中噼啪燃烧，湖心亭中自成一方天地。</p>
霍垣熏裹着毛茸茸的毯子，伸手在火焰上方烤了烤，仰起脸，“翟方，多谢你.”</p>
话音未落，一面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p>
一名穿着玄色长衫，外披银毫滚边黑色大氅的冷峻少年走了进来。</p>
他没有表情，一脸冷酷地盯着霍垣熏，锐利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划过她左边耳垂上悬挂的琥珀珥珰。</p>
“你，是陛下的新宠？好大的派头。”</p>
他竟然将女郎当做男子了！</p>
翟方赶忙下跪请安，顺势挑明身份，“请三皇子殿下安，这位，是霍氏女郎。”</p>
女子？</p>
如此柔弱姣美</p>
不可能。</p>
三皇子皱着眉头，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继续眯着眼凑近他认定的“陛下新宠”。</p>
难道古代也有高度近视？</p>
霍垣熏觉得很有趣，便也没有出声，大大方方地仍由对方打量。</p>
两人越凑越近，鼻息交缠，瞳仁中互相映照着彼此身影。</p>
在翟方终于忍不住想从地面站起阻拦时，少年却仿若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嗖”地一声，退到了距离霍垣熏最远的地方。</p>
手指颤抖地指着她。</p>
“你、你居然真的是女人！”</p>
霍垣熏忍俊不禁地承认，“对呀。”</p>
柔和的女声使少年的表情愈发变换莫测，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红，好半天，他才郁闷发问道：“你是女人，为什么要戴珥珰？”</p>
霍垣熏向他展示身上的毯子，又抬起下巴点了点亭中的炭火。</p>
“身体不好，自幼被当男儿养，不过，我只扎了一边的耳洞。”</p>
她微笑着转头，眼角泛出桃粉色泽，唇瓣饱满而莹润，绿松石琥珀珥珰在那如同花朵般的耳垂上摇晃，轻轻击打着她白皙纤长的脖颈。</p>
怎么这会儿又看得如此清楚了！</p>
三皇子对自己的眼睛非常无语，只要进入冬天，他的视力便忽好忽坏，太医百般望闻问切也查不出原因。</p>
可无论如何，他将一名女郎视为陛下的新宠，到底是一种冒犯。</p>
三皇子主动认错道：“抱歉，是我没看清楚，误会你了。”</p>
霍垣熏：“没事，不用放在心上。”</p>
脾气还怪好的。</p>
三皇子眼睫抖了一下，“霍氏女郎，你为何在宫中？”</p>
霍垣熏没有回答他，而是先让翟方站起，她则效仿古装剧中的一些情节，朝翟方示意了一眼。</p>
翟方心领神会，立刻替她作答道：“女郎是前兵马大都督霍誊的孤女，陛下怜惜女郎体弱多病，孤身无依，才特意将她接入宫中。”</p>
“这样啊。”三皇子撇了撇嘴，“那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干嘛还跑到这冰冷的湖心亭？”</p>
霍垣熏笑着说道：“总要透透气，而且我刚才晕倒了，来这里也全当歇息。”</p>
她顿了顿，反问道：“殿下，你呢？”</p>
“你又是为何而来？”</p>
“我”</p>
三皇子看了她几秒，将手伸入大氅，不知从哪儿竟摸出了一张棋盘，又从两边的袖口中各自掏出一盅棋子。</p>
“我是过来等人对弈的，可他还没到，你会下吗？”</p>
霍垣熏挑了挑眉，扯唇一笑。</p>
“我勉强算是——会一点。”</p>
方圆星阵，你来我往，黑白厮杀，对弈激烈。</p>
三皇子手指一顿，恍然发觉落错了子儿，他赶忙想拿回来，手背却被霍垣熏夹着的一颗白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p>
“落子无悔，该我了。”</p>
三皇子摸了摸他被敲红的手背，鼓起脸颊，愤愤道：“你明明很会下棋，你骗我。”</p>
“谁骗你了？”</p>
霍垣熏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乘胜追击，白子连发，一路包抄直下。</p>
三皇子捻着黑子左挡右堵，最后还是零零散散，溃不成军。</p>
他生气地将掌心中剩余棋子扔回棋盒。</p>
“这根本不叫‘会一点’！”</p>
霍垣熏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你看，我就赢你一颗棋，这就是我的‘会一点’。”</p>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为了获取一位酷爱下棋的老爷子施予投资，她可是认认真真地学习了好几年围棋呢。</p>
她的棋艺其实也不能称为高超，主要还是因为面前人的棋艺太差劲儿，时不时还想悔棋。</p>
三皇子冷哼一声：“我再也不和你下棋了。”</p>
臭棋篓子嘴巴倒是挺硬？</p>
霍垣熏想调侃他，刚勾起唇，却被火盆精准飘来的炭气呛了一口，熟悉的闷痛立即发作。</p>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喘息，将三皇子吓了一跳。</p>
“你还好吗？”</p>
“我、我之后也会跟你下棋的，你不要难过.”</p>
他以为她是被气到了？</p>
霍垣熏苍白的脸上无甚血色，肩膀都跟着咳嗽声一起抖动。</p>
三皇子从未见过女子如此恹恹的模样，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他慌乱地看向翟方，“你快帮帮她！”</p>
翟方是领侍总管，而非太医，并且，她晓得这是女郎的顽疾。</p>
因此，她只是上前微微打开了霍垣熏的毯子，抚向其后背，帮助顺气。</p>
等霍垣熏的呼吸平稳后，翟方张开双臂，又想将她抱起来。</p>
“女郎，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服药了。”</p>
“好。”霍垣熏轻轻颔首，却摆手拒绝了翟方的好意，“你扶着我，慢慢走一走。”</p>
还要走？</p>
翟方很不赞许，旁边的三皇子也忍不住说道：“你就让人带你回去吧，别逞强。”</p>
他这样说，反倒激起霍垣熏更多的逆反心，她勉力握住翟方的手，站了起来。</p>
“走吧。”</p>
翟方绝不会忤逆主子，只能侧身挡住风，牢牢搀扶着霍垣熏朝亭外走。</p>
她好像生气了。</p>
他不该最后说出那一句“逞能”的。</p>
三皇子坐在湖心亭中发呆，他想得很入神，身边走近一人，也未能第一时间发觉。</p>
“嘉礼，这亭中怎么如此凌乱？”</p>
来人步履轻缓优雅，背影却清瘦如竹，周身环绕着一股宁静安逸之气。</p>
“清安，是你啊，你来的太晚了。”</p>
三皇子听到声音回头。</p>
“我刚才已经与人下了一盘棋，你又在侍弄你那些花花草草吗？”</p>
“是的，冬日里，施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p>
清安公子笑容温暖，谈吐时轻声细语，“你在和谁下棋？”</p>
“还没问她的名字。”</p>
三皇子拾起一颗白棋，郁燥地敲了敲棋盘。</p>
“等下一次吧。”</p>
“三皇子的生父是谁？”</p>
离开湖心亭后不久，霍垣熏也询问向翟方。</p>
翟方瞄了眼四周，压低嗓音道：“三殿下的生父是已经薨逝的君后。”</p>
她言简意赅地讲解道：“大皇子早年夭折了，君后大人伤心至极，身体亦是不好.生育三殿下时没能挺过去。”</p>
难怪她在宫中只听闻泽贵君，却一直没见到翊明女帝的正夫。</p>
霍垣熏慢吞吞地行进，在经过一片落满雪的假山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p>
“霍垣熏！”</p>
她讶异地转身，不见人影，却有一条翠绿色的细长之物，笔直冲着她的面门而来！</p>
“女郎小心！”</p>
翟方刚想从腰间取出白玉拂尘，拦截飞来的东西，动作却稍慢了一步。</p>
霍垣熏已经抓住它。</p>
翟方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一条带有斑纹的翠尾小蛇。</p>
脑袋圆润，身体十分细长。</p>
霍垣熏冒然抬手，恰好捏住了翠尾小蛇的七寸要害，它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伏在她的手心，唯有纤细的尾巴尖，时不时地在她手腕处轻扫一下。</p>
“谁放的蛇？”</p>
无人应答。</p>
霍垣熏抬高声音再次道：“我数三声，如果你还不出来，我会叫人即刻斩杀这条蛇。”</p>
“三”</p>
她还没数到“一”，假山后面，就走出来了两个嘟嘟囔囔，相互抱怨的紫衣少年。</p>
他们有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五官深邃，眉眼秀丽精致，从头到脚，无论是配饰发冠，还是腰带环佩，也完全一样。</p>
“请四殿下、五殿下安。”</p>
翟方与一众奴仆跪地行礼，霍垣熏借此洞悉了二人的身份——</p>
双生子。</p>
残酷「井刑」的创制者。</p>
“喂，你快把我的蛇还给我，那可是我用自己的血喂养好久的宝贝！”</p>
站在左边的皇子柳眉倒竖，朝霍垣熏伸出手。</p>
“真可惜，居然没吓到你。”</p>
站在右边的皇子笑起来，露出了半颗尖锐的虎牙，显得天真而残忍。</p>
霍垣熏岿然不动，她静静地望着他们，徐徐张开五指，将翠尾小蛇一点一点盘到她另一只手上。</p>
——她早都发现这条小蛇既无毒牙，也不怕人，是条完完全全被养熟的宠物。</p>
“漂亮的小蛇没收了。”</p>
霍垣熏似笑非笑地翻转手掌。</p>
翠尾小蛇慢悠悠地游过她淡青色的血管，紧紧缠绕住她苍白的皮肤，猩红蛇信吐出，撩了一下她的指腹，有一种奇异荒诞的美感。</p>
左边的皇子看着看着，忽然脸红。</p>
短短一秒之后，右边的皇子脸色变得更红了。</p>
作者有话要说</p>
除了一位之后要通过选秀才能入宫的男人，其他男角色都已经出场了.</p>
小奴</p>
刺客</p>
皇子*5</p>
清安公子（身份堪称皇宫尴尬第一人，之后会揭露）</p>
宝贝们看好哪一位？ 泠泠珠玉般的嗓音,击碎了少年人难能可贵的忸怩与羞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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