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独属于李似白的小院中,儒圣正亲自煮茶,喝茶的是坐在他左边的老友墨老头,还有坐在右边的小友萧慕言。 对于李似白及时出手相救一事,萧慕言并没有刻意道谢,就像他救出了墨老者,李似白也没有向他致谢一样。 所谓人情,就是有来有往,最难还也最珍贵,既不是白菜,也不是萝卜,没法称重也无法计较,更何况萧慕言和李似白都不是斤斤计较的庸俗之辈。 “小王爷,老朽至今都没有向您言谢,拖到此刻依然不知该如何报答。”也许是心情大好的原因,短短两日,墨老头不仅精神抖擞,连皮肤也有了血色。 “莫先生言重了,初见时我就说过,您是李先生的老友,救您本就是分内之事,另外我也带有私心,所以先生无需言谢。”萧慕言说的是真心话。 “谢是一定要谢的,救命之恩怎可一笔带过,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墨家老者笑容可掬,但说话却是故弄玄虚。 “呃,既然莫老先生执意如此,那就到了您所谓的“时候”再说。”萧慕言畅然一笑,根本没有在意。 “你我刚刚见面时,不知道小王爷和似白的关系,所以便直接拒绝了前往燕北的提议,勿怪、勿怪。”墨老者端起杯子,做了个邀杯的动作。 “墨先生言重了,说到此事,还望先生多多理解,燕北向来求贤若渴,而您又是名扬天下的墨家传人,所以我才会如此唐突。”萧慕言举起茶杯,以表歉意。 “理解理解,也希望小王爷同样理解,因为此刻老夫依然会拒绝您的美意。” “无妨,当时我就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哪怕您不是李大家的老友,也断然不能强人所难。” “小王爷此言当真?”老者喝了一口茶,执拗的追问着。 “当真。”萧慕言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 聊到此时,墨家老者已然相信了萧慕言所说皆为实话,但突然玩味一笑,一双眼睛更是直直的盯住了萧慕言,一字一句的问道:“不知小王爷有没有想过杀掉我?” “呃,不瞒先生,脑海中曾一闪而过。”萧慕言极度坦诚,毕竟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妇人之仁,小王爷如此心软,又如何称霸一方?”古怪之事年年有,此刻便有一桩,居然有人嘲笑别人不杀自己。 对于墨老头的嘲讽,萧慕言丝毫没有在意,但反驳是必然的:“墨先生,我何时有说过要称霸一方?” “身为燕北王的儿子,又师从一念宗师,怎会连这点志向都没有?作为男人,开疆拓土、称王称霸,这才是英雄气概。” “如此真是让墨先生失望了,我是生在燕北王府,但也因如此,让我十三年前亲眼目睹了燕北与北元的临门关大战,如同炼狱、惨绝人寰,如果英雄需要这么多白骨铺垫,不做也罢。”萧慕言此刻 “小王爷,如果燕北王听到你这番话,不知会做何感想?”墨老头步步逼问,丝毫不给萧慕言退路。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有他的谋划,自然也会允许我有我自己的想法。难道在先生心中,唯有赵元稹、楚珣嵉、杨云霆、耶律青山这等视人命如草芥,不顾一切只想把天下攥在心中之人,才是所谓的英雄吗?”萧慕言没有丝毫退让的反问道。 “数百年来,战乱不断,唯有一统才是大势所趋。想要一统,必然大战,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以战止战的道理我明白。我不愿将士惨死,更不愿百姓生灵涂炭,但这些纯粹是痴心妄想,既然没有办法阻止,那只能面对,但重点是这些人死的值不值!”萧慕言进院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如今的局面,但既然聊到这里,那就彻底聊下去。 “小王爷认为,如何才算值?” “那要看是为谁而死!” “老朽洗耳恭听。” “为了自己的皇帝成为睥睨天下的君主,那么死的不值。如果是为了天下百姓可以安宁的活着,这才值得。”不知何时已不再困惑的萧慕颜,斩钉截铁的说道。 “小王爷的意思是,哪怕天下一统,黎民也不一定安宁?” “是,一统不是目的。唯有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终所求。我曾在四国游历六年,见过太多吃不饱、穿不暖的景象,即使一统,但如果依然饿殍遍野,那么百姓早晚还会揭竿而起,届时战乱会再次发生。” “嗯,那小王爷认为,如何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天下为公,作为君主要时刻牢记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更要时刻怀揣爱民之心,唯有仁政治国,才能长治久安。”萧慕言将心中所愿淋漓尽致的脱口而出。 闻听萧慕言的话,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墨老头顿时眉开眼笑,更是忍不住看向了李似白一眼。 李似白一直在煮茶,期间对于二人的争论似乎视而不见,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但此刻却开怀大笑,与看过来的墨老头对视一笑,然后毫不吝啬的大赞道:“好一个天下为公,好一个仁政治国,小友有此见识,当真是佩服不已,痛快!” 不待萧慕言谦虚,墨老头也爽朗的开了口:“小王爷勿怪,这几日与似白彻夜长谈,期间知道了许多你的过往,所以老朽才故意试探,幸哉乐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解,天下之福也。” 萧慕言哪里敢托大,听到二人的夸奖,立马站起身拱手行礼:“二位先生谬赞,慕言实不敢当。这个问题曾经困惑了我很久,幸得这两日湖中冥想,才让我豁然开朗,没曾想刚刚偶得,便在先生面前卖弄。” “哦,看来倒是因祸得福了,缘分一事,还真是妙不可言。”萧慕言的奇遇,让儒圣也不由惊叹。 “先生所言极是,慕言敬二位先生。”萧慕言端起茶杯,仰头饮尽,然后继续说道:“如今赵元稹已经蠢蠢欲动,以他的本事,倒真有一统天下的希望,但愿他会心怀万民,仁政治国。” 听到此言,二位先生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二人对于赵元稹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彼此微微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拭目以待。”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坐了一会,萧慕言便起身告辞。 “似白,果然如你所说,此子举世无双,必成大器。”看着萧慕言的背影,墨家老者欣慰的说道。 “那是自然,今日更是让我刮目相看。” “哎,他这天湖一行,以后。” “无须担心,我在,九两和无尘也在,更何况还有一念宗师!” “嗯。” “走,你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趁这段时间好好给你补补肉。”李似白握住墨老头的手腕,缓缓向山下的酒楼走去。 白云寺,刚刚吃了一斤肉的一斤,左脚刚刚迈进寺门,便看到了早已等候的一念宗师。 “阿弥陀佛,给师父的师父请安。”心虚的一斤,立马规规矩矩的双手合十。 一念宗师看着少了自己九十多岁的一斤,慈祥的握住了他的手,边向寺内走着边说道:“一斤,洞内那块石壁对你小师叔有用,而世间只有你可以参透它。” “师父的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师父的师父,我今天吃肉了,按照寺规,需要面壁思过,您自己慢慢走,我去面壁了。”确定真的对小师叔有用,一斤立马自首、然后马不停蹄的向洞中跑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念宗师看着一斤的背影,无比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