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三公子瞬间气得够呛。 大口喘着粗气,那架势,就好像刚被他王老爷拖进小树林,用手臂粗的木棍捅了要害部位,鲜血淋淋。 “姓王的,你少来这套!” “说得比那些酒肆里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可你把本公子当憨子呢?” 牙根咬得咯咯直响,“家父乃当朝右相,身居高位执掌吏工农三部十余载,会跟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狂悖无知的黄毛小儿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你备着十几车厚礼,兴师动众敲锣打鼓跑来我曹家,那是诚心实意想要拜在家父门下做弟子吗?” “你根本就是故意恶心我曹家,令家父难堪!” “还有那日大朝会,你是在为本公子邀功请赏吗?” “你根本就是挖了个大茅坑,等着我曹家往里面跳!” “家父若真是一时不察,借坡下驴顺着你的口风,在陛下面前为本公子开罪,那才是上了你这阴险小儿的当了……” “不但起不了一点用,反倒令我曹家惹得一身屎臭味!” “更别提我那妹子,年方十九,花蕾初开的大好年华,更是聪敏过人才学惊世……” “若不是因为你,岂会沦落到,尚未出阁,却不得不跑去临州学那给妇人接生的下九流肮脏之术?” 于是乎,王老爷便愣住了。 矗在那里,双手插袖,老脸微红有些吃瘪。 哟?早就听闻,这曹家三公子,自幼便成天斗鸡遛鸟欺行霸市,妥妥的不学无术纨绔子弟一个,哪怕这几年上任做了澄州太守,那也是政事荒废,成天痴醉于酒色享乐。 没想到,脑瓜子居然一点不笨呐! 不但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而且心里还挺通透的呢! 然而此时,却见这曹参,情绪还愈加激动起来,狰狞着脸,双眼直喷火。 “还有,什么狗屁大肆宣扬本公子平叛之功?” “此次澄州一案,你又是大字通报,又是《临洲日报》大肆刊载,你以为本公子不知,你就是想借此大做文章,欲对我曹家发难,欲置本公子于万劫不复?” “毕竟其一,澄州虽起了民变,可此事终究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本来消息只要压住了,我曹家再从中斡旋一番,且陛下即便看在家父劳苦功高的份上,也总得给几分情面。” “本公子充其量被训斥一通,甚至就连头顶乌纱帽都能保住!” “可如今,人尽皆知,民间舆情彻底失控,天下百姓都眼巴巴看着朝廷的态度。” “朝廷如何处置本公子,也就再没了回旋的余地!” “其二,本公子终究是曹家的人……” “本公子难逃赈灾不力,懒政乱政之罪责,可曹家也难免受到牵连。” “瞧瞧如今,百姓们都是如何议论我曹家的?” “皆说家父自恃身为当朝宰辅,把持朝政一手遮天,包庇纵容子嗣门生,甚至就连吏工农三部就是曹家的私产,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出来了。” “真真假假,让陛下如何看我曹家?” “不仅如此,事态闹到如今地步,就连吏部衙门一众官员也难免受到牵连……” “毕竟,吏部主司各地官员的司勋考核,澄州都已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可为何本公子的考核,还能年年为良,吏部总得有人出来担责!” “这不,堂堂左侍郎,家父最得意的门生吴正德,已经被罢了官归乡养老了!” 恼羞交加,一时间,竟被气笑了。 双手一鼓掌,“好手段!姓王的,果真好手段!” “看似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本公子逼到了绝境,连曹家也被推到风口浪尖进退两难。” 然而紧跟着,却又话锋一转。 赤红着双眼,上前一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那又怎样?” 挺着腰板,鼻孔朝天一声冷哼,“没关系,本公子此次回京,早已做好了被朝廷问罪的准备!” “大不了,便是被罢官免职,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入朝了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再蹲一两年大狱!” “从此就当个闲云野鹤富家子,成天斗鸡遛鸟,日子照样逍遥自在!” “可是你王修呢?” “一时意气,心里倒是痛快了,可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吧!” 已是满面讥诮之色,目光轻蔑只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其一,澄州一案,闹到如此地步,损的终归是朝廷的威严!” “陛下的态度很是玄妙,可满朝文武,最看重的就是个脸面。” “你这人本就臭名昭着人人喊打,这以后,朝堂之上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地?怕是只会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吧!” “其次,知道为何此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朝廷赈灾的钱粮都早已拨付到澄州了,可对于本官如何处置,陛下依然缄口不提?” “别忘了,我曹家的背后,可是当今太后!” “老祖宗的态度,陛下总得多思虑些,况且这满朝谁人不知,老祖宗不但极其护短,且还向来最宠爱我这个侄孙儿。” “仅仅是老祖宗这一关,你恐怕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吧!” “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以前吧,老祖宗还只是有些想法提过几次而已……” “可就在昨日,本公子前去仁寿宫请安,老祖宗已经正式认本公子为干孙子了!” “所以,姓王你,我劝你还是赶紧多想想,怎么能在老祖宗面前,保住一条小命吧!” 神色更加不屑,已是满面咄咄逼人之势,一拍他肩膀,“另外,本公子向来心胸宽阔,再奉劝你一句……” “这做人呐,特别朝中为官,最重要的,是要知体面懂轻重,不要自以为一朝得势,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即便你如今,得陛下恩宠又如何,与太子殿下情同手足又如何,位列国公又如何?” “这人在朝堂呐,最重要的,还得讲究个底蕴。” “我曹家本是一个濒临破败的商贾之家,昔年追随高皇帝起兵推翻前朝暴政,初涉官场……” “足足上百年,一代又一代人的辛苦经营,才终于有了如今的荣光。” “又岂是你这么个才涉朝堂不足两年,还毫无根基的黄毛小儿,能轻易踩在脚下的?” “其次,这一次,触碰了老祖宗的逆鳞,太后龙颜大怒……” “你姓王的,就算能侥幸保得一条小命,恐怕也免不了被削爵罢官,甚至蹲大狱流放,活生生被扒一层皮下来!” 往前凑了凑,满面怨毒之色,一字一顿,“到时候,你一个戴罪之身,还不用我曹家出手,仅仅本公子,要让你家破人亡,还不只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只希望到时候,王大人还能如现在这般狂妄嚣张!” 可没想到,对于这曹三公子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赤裸裸的恶毒威胁,王老爷竟也丝毫不生气。 双手插袖,依然乐呵呵的,实在没心没肺。 眼珠子咕噜一转,只是脸上笑容,实在耐人寻味令人捉摸不透。 半晌,才咧嘴一乐,憋出一句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话,“没想到,老祖宗为了借今日寿辰之机,找个冠冕堂皇些的理由,置本官于死地,还不至于落天下人口舌,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连刚认的干孙儿,都舍得拿来做诱饵!” 一摊手一耸肩,“不过没关系,老祖宗想要个理由,我这个做臣子的,给她便是!” “谁让本老爷,向来不但忠君之心可诏日月,还最敬重老人家呢?君要臣死,为臣者岂有违逆的道理?” 同样往前凑了凑,笑盈盈的,“不过,本官今日能否保住小命,会不会被扒下一层皮来,我还真拿不准!” “可是在这之前,曹公子肯定是先要被本官扒一层皮下来的!” 依然笑得最灿烂,可说时迟那时快,竟是毫无征兆,砂锅大的一拳,照着曹三公子的鼻梁,虎虎生风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