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也曾翻阅过大康一些典籍史册,历史上诸如此类,皇帝将他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赐婚给朝中国公郡王县公,以示天子恩宠,并不少见。 可说到底,这种和亲的公主,终究不过国与国之间交锋的牺牲品而已。 哪怕被皇帝当做拉拢朝臣的工具,赐婚给国公郡公,即便是公主身份,可也终究是他国之女…… 虽不至于沦为妾室名分,却也是绝无可能为正妻身份。 然而在苏晚晴那婆娘的坚持下,今日的婚典,却依然采用了迎娶平妻的规格礼制。 理由无非什么,那朱妙语虽身为南楚公主,可既然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到府上,日后自然便是府上的夫人…… 对一个女子来说,大婚之典,一辈子就一次,自是不能让人家受了委屈。 因此一大早,整座府上,包括府门外大街上,便已是张灯结彩,好一片喜庆气氛。 尚且才刚过午时,前来道贺的客人,便已络绎不绝纷至沓来。 有王家的一些宗亲,临州府的不少商贾士绅,当然更多的,依然是州府及下属县衙的一些官员。 毕竟谁都知道,这王老爷年后,便即将走马上任临州判司一职,绝对算是除太守之外,手握实权的官职。 提前混个脸熟,也是极好的。 婚典照样是在傍晚举行。 然而即便因为,这朱妙语早已过府住了进来,免了迎亲以及入府的一大堆礼节…… 可婚典之时,那一大堆依然繁琐,如拜天地、投玉壶之类的繁文缛节,却依然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折腾得他王老爷腰酸背痛。 新妇被送入洞房,接下来自然便是流水席。 当然,作为新郎,他王老爷自然又得在几位王家德高望重的长辈带领下,挨桌挨桌敬酒。 只奈何,尽管有了上次同时迎娶两位夫人时的经验,饮酒之时小心谨慎了不少…… 可足足近百桌下来,再加上不少人起哄灌酒,被纠缠大半天下来,也是醉得两眼昏花,走路都踉踉跄跄。 直到快午夜子时,酒宴才终于渐渐进入尾声。 宾客们自然带着醉意,相继告辞离开,喧闹了一整天的府上,自然安静下来。 严冬时节的深夜,自是说不出的刺骨寒意。 站在主要宴请宾客之处的前厅院子,王修怔怔望着尚且还在忙碌着收拾狼藉杯盘的丫鬟下人,一阵寒意袭来…… 本是大喜的日子,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那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砍人,却又尤其钟爱卤肘子的女子。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也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连个音讯都没有,就好像彻底消失。 一时间,竟是让他只感觉心里,一阵堵得慌。 可沉思良久,却还是咬了咬牙,拖着醉醺醺的身子,径直朝朱妙语所住那座独立小院而去。 这位南楚公主,随嫁的丫鬟婆子,都足足二十多人。 因此,包括洞房,都同样设在了这小院内。 其实自从当初,那女子刚刚住进府上,他王老爷去探视了一番,从此以后,便再没有踏入过这院子半步。 而且那朱妙语,也从来都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因此算起来,大半个月了,两人再也没见过面,更不用提任何言语交流。 毕竟就连刚才婚典拜堂,那女子也是蒙着红盖头。 说实话,直到现在,对于这个莫名其妙被狗皇帝砸过来的媳妇,他王老爷都依然还想不明白,该如何相待。 可眼下,毕竟还有合卺酒挑盖头的礼仪流程。 总不至于,让人家就那样顶着盖头,在床前一直坐到天亮。 刚到达小院月门,便见那两个随时守在大门口的南楚随嫁小宫女,又迎了上来。 俏生生一施礼,“奴婢给驸马请安!” 抬起头,便见二楼那洞房,尚且还亮着灯。 而当王修径直上楼,轻轻推开房门进去,便只见里面,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喜庆无比。 红烛高燃,那张大床上的大红喜被,格外刺眼。 朱妙语身着大红喜服,蒙着盖头,正端坐在床头。 身姿曼妙,盈盈动人。 一侧,自然早已经候着一个喜婆,以及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 令人意外的,这女子似乎并没有因为今日洞房花烛夜,极有可能发生点什么,而显得万分紧张。 一双葱段般的玉手,轻轻放在腿上,轻松自然。 唯独当听得他王老爷推门进来,身躯微微一颤。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礼仪流程,伺候两人并肩坐在床沿,饮过合卺酒之后,那喜婆自然便迅速领着两个丫鬟离开。 于是很快,洞房内便只剩下两人。 而当王老爷轻车熟路,拿起旁边玉如意,挑开盖头,却也不由得一愣。 只见映入眼帘,倒是好一个如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螓首蛾眉略施淡妆之下,唇若点樱,眉若墨画。 特别头戴朱钗,大红喜服勾勒着那匀称曼妙的身姿,在火红烛光下,更那般美艳不可方物。 盖头揭开,朱妙语缓缓抬起头,也同样注视着他。 可让他惊诧万分的,却是只见这女子,并没有如当初刚入府时那般,或是苦大仇深恶狠狠瞪着他,或是为自己沦落为和亲公主的屈辱,而哭得要死要活。 一双美目就这样幽幽望着他,脸色平静得令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半晌,却贝齿轻启,“夫君今晚,是要留宿在这里吗?” “如果是的话,妾身这便替夫君更衣!” 刹那间,王修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 这女人就是这样,说话往往能把人给呛死。 尽管如此,也只是摸了摸鼻子,淡然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吧!” 随即,站起身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可没想到,刚走两步,却听得身后一声喊,“王公子……” 扭过头,不由得又是一愣。 只见这女子,倒是终于一反刚才的平静淡漠,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玉手轻轻抓着喜服裙摆,嘴唇微微蠕动,半晌,却一咬牙,幽幽说道,“能陪我说会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