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景隆帝后槽牙一阵钻心的痛。 刁民,果然大大的刁民呐!卖给别人都是二百两,到朕面前就八百两了? 这是看人下菜碟,坐地起价,摆明了要把朕当肥羊宰啊! 尽管如此,堂堂天子,倒也不至于跟一个憨子计较,只是瞪着他,也不说话。 然而,眼见他没反应,这王修倒也不急。 先是咧嘴露出一脸热情笑容,又在他身上打量一遍,“听口音,老哥不是本地人?”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老哥是路过咱临州的行商?” 景隆帝嘴角又一阵抽搐。 哟呵?这么一个憨子,还挺会套近乎啊? 朕还一句话没说,他居然先听出口音了? 可没想到,眼见他点头算是默认,这王修却是一下子更来劲了。 一拍大腿,“唉,这就对了!” 脑袋使劲向前凑了凑,“老哥您今天遇上我,那可算是遇对人,赚着了!” “看老哥这身打扮,那肯定是生意做得挺大的富商,银两自然是不缺的!” “可您想想,人生到了您这地步,要钱有钱了,要家产有家产了,家中肯定也妻妾成群了!可是,人生还缺点什么?” 不等他景隆帝开口,又是一拍巴掌,“对咯,无非是权力与名望嘛!” “至于权力,老哥自然是不可能放下家中生意,去挣那点连小妾都养不活的俸禄的!” “可是名声,那就不一样了……” “您也知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咱商贾的地位尤其低下!” “走南闯北做生意,您是不是也深有体会,哪怕家产万贯,也难免被人看轻?就连坐马车,都有严格规制,不敢逾矩?” “跟官府的人,极其难打交道,也就罢了。甚至很多文人士子,都是不屑于与商贾交往的,还总被他们指指点点,骂上两句铜臭庸俗的贩夫?” 眼珠子一转,脸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了,“这不,改变命运,弥补人生缺憾的时候到了?” “只需二……八百两,从小弟这买上一首诗,包你今天在这诗会上,一举夺魁惊艳四座!” “从此别说在咱临州,甚至在全国,都可能名声大噪,令天下士子仰慕!” “您再想想,到那时,您走南闯北做生意,还会再被人瞧不起吗?还会被那些自命清高的士子秀才,背后戳脊梁骨吗?” “相信我,八百两,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噗……”顷刻,景隆帝差点活生生被口水呛死。 直愣愣望着这货,却是一下子被他逗乐了! 跟傻子打交道,果然诸多乐趣啊! 哟呵,别看这憨子智力低下,可说气话来,居然头头是道啊。 不吹牛会死啊?大字不识几个,能把自己名字写对就不错了,还写诗?知道什么叫诗吗? 半晌,才满面玩味之色,强憋着笑,终于开口,“看小兄弟面色和善,为人忠厚,我自然是相信,你能写出那千古流传的好诗来……” “可朕……真正令人疑惑的,这诗,你为何不自己递上去?就如你所说,惊艳四座,从此名声大振!” “毕竟众所周知,这中秋诗会,素有‘小秋闱’之名,也算朝廷选拔人才的手段!” “借此机会,得到州府的举荐,混个一官半职,岂不更划算?” 可没想到,话音未落,这王修却一下子不乐意了。 一翻白眼,几分看智障儿童的表情,“你当我傻啊?” “这诗会,即便夺了魁首,可也一文钱奖金都没有,哪有把诗卖掉,换两个现银子划算?” “至于做官,拉倒吧,天天累死累活,处理不完的政务,一年到头还搞不到几个银子。” “就算有朝一日,祖坟冒了青烟,进了三省六部,可还得天天看皇帝老儿的脸色,稍不注意脑袋就掉了!” 一撇嘴,“正经人谁干那玩意啊?” “你……”顷刻,景隆帝笑不出来了。 一阵气结,额头直冒黑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正经人谁干那玩意”? 朕治下的官员,就那么不堪吗? 然而,不等他说话,王修却有些急了。 搓了搓手,几分尴尬,“咳,老哥,该说的在下也都说了,不知您拿定主意没有?” “没关系,先看货再付钱,也是可以的。要得多的话,价格还可以再优惠的……” 明显丝毫不愿放过他这头大肥羊,迟疑半晌,又一咬牙,压低声音,“我知道您还心有顾虑……” “好吧,我就再给您交个底,就上个月,也就在这临州诗馆的诗会上,我就结识了一个灵魂很有趣的哥们。” “跟周围这些就知道咬文嚼字的才子文人不一样,他是个要脸的人。姓赵,自称是京城人士!” “开始也跟您一样,任我讲得口干舌燥,还是拿不定注意!” “最后,终于试探性地,从我这里买了一首诗。什么诗,在下就不透露了,毕竟咱得为客户保密,这是职业道德!” “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递交上去,我的个阿娘也,那是技压群雄满堂喝彩啊,就连楼上坐着的那几位评审先生,几位临州文坛的泰斗,那都是激动得呼天喊地呐!” “最后,那哥们可是一下子,恨不得跟在下立马烧黄纸饮鸡血结拜兄弟啊。然后,价都不讲,一口气又从我这里,买了十首诗回京城去了!” “还说了,以后还找我拿货!” “所以,老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时刻到了!” 景隆帝嘴角又一阵抽搐。 直愣愣望着这憨子,已经不想说话了。 吹!接着吹! 你看朕像不像个憨子,会信了你的连篇鬼话? 真当那文采斐然意境超绝的诗,是地里的萝卜白菜啊,一拔一箩筐? 谁会傻到,花上几千两银子,从一个憨子手里,一口气买十首诗?那岂不是憨子加倍? 骗鬼呢? 而身后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更是早已强忍着笑,憋得满脸通红了。 “哟?这不是咱临州府有名的富商苏家未来的赘婿,王修王公子吗?”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怎么?王公子今日,也来参加中秋诗会?哎哟,稀罕事,稀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