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元年(公元76年)冬,马太后为防止刘炟分封马氏家族的决定付诸行动、成为实事,遂决定先刘炟一步,以皇太后的身份,向群臣百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阻止封侯赐爵于马氏兄弟的行动。之所以这样做,马太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旦刘炟分封之事成为事实,那时再做反对之举,不但会招致马氏兄弟的不满,更会有损自己儿子的信誉以及当朝天子刘炟的威仪。 这样,一封诏书便产生了。其间提到:“听闻天子即将为马氏兄弟丰厚赐爵,皇帝恩典,马氏一门只能心中存有感激,但却万万不能接受皇帝的好意。身为臣子,何以能够一直惦记着着自己的好处,而不顾天下人的得失。只有为皇帝分忧,为百姓办事,节俭持家、为官清廉才是臣子应该做的。” 太后诏书可谓开题点睛,继而还在其诏书中援引当初王莽也是因为自己功劳巨大,汉朝对其十分倚重,从而对其大肆封赏。然而一个人总会有贪心的,皇帝的赏赐,知足而报恩则已,否则必将会导致臣下不知所以,盲目自大,不断获取更大的权力、结党营私,外戚权重之下,国家势必会陷入祸患之中。诏书中还以先帝刘庄为例子:“昔日先帝是何等英明,阴氏一门阴兴、阴就、阴识等人又是何等的出类拔萃,但是皇帝始终对其权力有所限制,为官最大者,也不过是九卿之职,何曾有过三公之念想?即使是对于诸位皇子,刘庄也从不加以特别地重用,而是广招贤臣,为皇帝大业打理一切。反观今天的马氏兄弟,且不说万万不及诸位先帝的皇子们,但就与阴兴等人,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马氏兄弟如今已经是备受恩宠,无功不受禄,怎么还敢奢望更大的恩惠呢?我如今尚且在位,马氏兄弟就时常违逆我的旨意,某一天我若不在坐镇后宫,以马氏兄弟之骄奢傲慢,有谁能够保证不招致灭族的祸患呢?” 诏书到此,言辞恳切,太后马氏依然恐其不足以表自己反对赐赏马氏兄弟的决心,愤而说道:“我自认为无所作为,全凭借太后和先帝的恩宠,自己才得以母仪天下。对于马氏一门,我时常对其进行教育和批评,然而自己才短智疏,马氏兄弟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对自己身先士卒、节俭自好的作为嗤之以鼻。我又有何办法呢?只能希望皇帝不要对其进行封赏,皇帝之孝顺,我能够深切的感受,但是这种做法,实在是上不合先帝之意,下有损百官百姓之心。” 刘炟见了皇太后的诏书,淡然一笑,他猜想,这必定是皇太后故作姿态,其实太后听闻自己欲将对马氏族人进行封侯赐爵,心里必定十分欢喜。 因此,皇帝刘炟决定,自己身为九五之尊,难道还不能助母后抵挡那些流言蜚语吗?有鉴于此,皇帝刘炟便决定到自己母后马氏的寝宫面见于马氏,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然而马氏听完刘炟所说后,却回道:“高祖在生前就留下遗令,无军功者不得封侯。如今马氏兄弟相比阴氏家族、梁氏一门,实在是无尺寸之功可言。而且马氏兄弟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了如指掌,他们都不是有才之士,能够恪守祖业不败亡,就是马家之幸事了。况且当初先帝在位之时,就已经严明了赏罚的条令。如今帝薨不足三年,皇帝怎么能够违逆祖先遗训。我反对封侯之言论,并不是为了赢得一个谦让之礼的虚名,而是为了大汉江山与马氏一门着想。外戚权重,流弊无穷,古往今来,这种例子早已经是不胜枚举。又何必要明知故犯,让马氏一门遭受重蹈覆辙的危险呢?” 皇帝刘炟听闻太后所言,虽然感觉似乎有理,但是自己多日谋划,如此就放弃了,叫刘炟怎么能够甘心,于是刘炟冒着马氏震怒的危险,悍然进言说道:“如今天下已定,再也不似先帝在位之时,国家蒙难,外患内忧不绝,自己年轻,见识浅薄,此后势必要大力仰仗自己这些亲戚们的帮助和支持。值此国家兴旺、国力蒸蒸日上之际,分封一个马家,天下人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刘炟见自己母后马氏似乎还在犹豫,便决定在添一把火,以长跪不起来威胁母后就范。 这一举动,让马氏太后殊为惊异,心中想:过去皇帝一直很遵循自己这个母后的旨意,虽然自己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但自打刘炟小时候开始,自己与刘炟之间就情愈亲生母子,刘炟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强硬起来,难道真的是翅膀硬了,便不再听从自己的教诲?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文尔雅,事事听命于自己的刘炟吗? 马氏把心一横,愤而说道:“为娘自你出生之后,万事无不为你思考,并且自成为皇后开始,为了刘氏天下,自己可谓是尽心尽力,一刻也不敢懈怠,多年下来,自己染上了许多疾病,但依然想将自己的病养好,如今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一时之间还难以明白,但是要封侯马氏家族,必须要等到为娘死后才能够达成!” 刘炟不料自己的母后会如此震怒,猛然间发现原来是自己误会了母后,并非是母后谦虚,而是她真正在为大汉江山着想,也在为自己的家人着想。惊吓之下,连忙向母后道歉,并承诺不再提起此事。但在他心中,依然觉得,自己的母后太过危言耸听了,有自己在,断然不会出什么事情。 赐爵封侯之事,就此告一段落。但是皇朝内部远远没有平息。特别是马氏兄弟听闻此事之后,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展抱负”,高兴之余,没有料到,如今都化为泡影,实在是心有不甘。但要他们去找太后理论,却是万万不敢。直到有一天,太后忽然记起,自己的母亲蔺夫人去世之后,马氏兄弟将其与马援合葬。合葬之时,为彰显马氏一族的功绩,特命人将陵墓加高。马氏太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再次召集马氏兄弟入宫,特别是对其中颇通晓礼仪的马廖进行劝解,希望他能够严格按照祖制行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马氏一门长盛不衰。 马廖见此,也深刻地感受到太后的苦心,遂命人将马援的陵寝铲低。为防止马家之人此后生事,干涉国家朝政,太后还连发几道诏令。不准马氏之人通过自己的身份牟取私利,如果此后马家有人被查出确实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必将严惩不贷。马氏为了给皇朝做表率,以身作则,过上更加简朴的生活,并广为推广。自此,马氏一门与刘炟等人对封侯赐爵之事一直没有再次提起,马氏也因此而名扬海内,其贤德美誉名满天下。 建初三年(公元78年),自马援被梁松诬害已经过了二十九年。刘炟派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追谥马援为忠成侯。马援身上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这使马太后非常高兴。 浮尸百万,流血漂橹 建初二年(公元77年)夏,边关告急,西凉地区传来紧急文书:“臣等有罪,金城、陇西、汉阳三郡发生羌人变乱,祈请皇帝陛下尽快发兵,镇压叛乱之徒,以正法纪!” 这对于刘炟而言,无疑不是什么好消息。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暂时安歇一阵,孰料出了这等事情。可是不管怎么样,刘炟作为一国之君,势必需要地会被镇压。而且皇朝年年用兵,皇帝刘炟早就制定了与民休息的既定国策,朝令夕改,非明君所为。对付如此小规模的一场变乱,朝廷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兴师动众。 在汉朝商议对策的同时,羌族各个部众之间当然也不会闲着。一方面加紧对于凉州各地的攻伐;另一方面,则是联合各部,一致对外。他们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叛乱,便是灭九族的大罪。因此,不成功则成仁。 这时候,羌族最大的部落烧当羌也受到叛乱的羌族部众的感召,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羌人曾经与汉朝有过一场大战,虽然初期取得很大的胜利,但是后来由于汉朝兵员、钱粮源源不绝,羌人难以自足,使得羌人与汉朝的作战变得越来越艰难。加上后来汉朝正确的军事策略,战局急转直下。最终羌人战败,其首领滇吾被汉朝软禁致死。事隔多年,烧当羌依然没有忘却以往的仇怨,目前烧当羌的首领正是滇吾的儿子迷吾,乍听闻卑湳、勒姐、吾良三部落举兵抗汉,迷吾不禁大喜。他觉得报仇的时机已经到来。于是,他急忙召集部族中的各个长老商议,决定举兵,号召所有的羌人团结起来,报仇雪恨,对抗汉朝暴政。 羌族诸多部落之中,烧当羌无疑是势力最大、威信最广的部族。因而只要他们一反,所有羌人就会云集而响应。一时之间,凉州局面达到难以控制的地步。金城、陇西、汉阳诸郡也开始行动起来,但是此时迷吾与羌人诸部族的联合,共有五万大军。而朝廷留在这三个郡的军队,不仅数量上不足,而且还不及羌人军队的骁勇善战。 千里凉州,死于战乱的官兵数以万计,百姓饿死、被杀死的更是无以计数。人间地狱也不足以形容其战争的残酷和惨状。自汉阳、金城两郡被羌人围住,凉州就只能依靠陇西太守孙纯进行殊死抵抗了。虽然战局对于汉朝而言,十分不利,但太守孙纯不仅没有丝毫灰心丧气,还积极鼓舞将士,组织他们凭借陇西郡的坚固工事进行积极的防御和抵抗。在他的有效抵抗之下,羌人叛军的攻势得以暂时控制,于是孙纯派人远去洛阳求援。但是此刻的朝廷,并不准备出兵,而是派遣吴棠戴罪立功,封其为护羌校尉,坐镇安夷。在他和孙纯的努力之下,西凉的局势得以暂时稳定,但由于缺乏强有力的措施和支援,西凉的局面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同年六月,羌人携前朝旧事之遗恨,率领羌族全部精锐,接连攻克金城、汉阳等郡。整个凉州陷入一片危机之中,汉朝在这里的统治仿佛已经不能长久。难道这里又要重新归于分裂的局面吗? 不久,消息传到汉廷,刘炟等认为吴棠办事不力,于是将其召回京师洛阳,革职查办。此时此刻,朝廷终于着急起来,急切地希望能够出现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物。 当此之时,朝堂之上有人谏言说:“武威太守傅育久经沙场,素能得群胡之心,可以派上用场!”傅育此人为官清廉,从政十几年以来,从不贪赃枉法。就是朝廷给予他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俸禄,也让他拿去接济了周边治下的百姓。所以多年过去,其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只留下一个清官的好名声。 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值此国家危亡之际,便有人想起,二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将之时,就与马武参加过第一次平定羌族叛乱的战争。通过这一次战争,军中许多人认识了傅育这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大将。此后,傅育被任命为武威太守,为汉朝镇守西北边疆。多年下来,他也经历了无数次大小战事,逐渐成熟起来。震慑西北,威震天下!经此一说,刘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一半,他急忙任命傅育为护羌校尉,领兵万余,以平定西羌的叛乱。 当然,说刘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并不是指还没有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而是整个对羌族士兵的战争,仅仅依靠傅育,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多年过去,傅育已经比较老了,难以将羌族叛军一举歼灭。所以,要放下皇帝刘炟悬着的另一半心,就必须还要找一个可以挂帅的人,领兵西去进行支援。 前面提到的耿恭,在被汉军救出西域之后,因为其在西域立下汗马功劳,便被皇帝封为长水校尉,统领着京师五大禁军之一的长水营禁军。一日,耿恭正在家研习兵法之时,突然内廷来人通传,要求他即刻进宫面圣。其实他早就知晓了西羌变乱的消息,而且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也没有闲着,而是在苦心思考剿灭叛军的对策。 刘炟问起,可否有破敌良策之时,耿恭对答如流,大合皇帝的心意。刘炟因此再次对耿恭刮目相看,前面听人说,耿恭治军有方,旗下将士悍不畏死、勇猛异常,军中将士对耿恭更是心服口服。如果说开始之时,自己对于耿恭只能还有所怀疑的话,这下,刘炟可以说是彻底放心了。一时之间,仿佛胜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