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在秦孝公时期推出了一系列富有创建性的变法措施,其中针对秦国一些掌权贵族贪婪、软弱、堕落的特性,商鞅在变法的法令中特别提出:有战功者才能升迁。这对当时的贵族势力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因为不管贵族的地位有多高,财富有多少,如果没有战功,便不能担任政府官职。而没有官职的直接结果,便是在社会上没有任何地位,最终沦落为平民。 这在另一个层面上则鼓舞了那些两手空空的人们,只要他们敢于放手与敌人大战,在战争中有贡献,他们就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鲤鱼跃龙门的奇迹。 白起便实现了这个奇迹。历史对于白起的出身语焉不详,只是言及白起为芈姓,是楚国白公胜之后。 春秋时期,东周王室衰微,楚国强大之后,楚君僭称王。于是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楚国的大夫、县令也僭称公。白起为白公胜之后,故又称公孙起。《史记白起王翦列传》中对于白起的身世也只是简单地说道:“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襄王。”郿人,即今陕西郿县东北人。从地理位置上看,白起应该是地道的秦国人,很有可能是在楚国和秦国交好的时期内,其祖上来到秦国,继而衍生出白起一脉。 无论怎样,白起最终成为了秦国的将领,是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从基层崛起的着名统帅。之所以说白起是从秦国的底层崛起,是因为前番提到的商鞅变法的内容,让白起不得不从第一个人头开始,赚取军功、获得爵位。 十六岁这年,白起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怀揣着报效国家、建立功勋的梦想,踏上了行军旅程。 秦国军队对于军功有着最为具体的奖励办法:斩获人头的多少。 秦国军队中有令,任何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爵位、一顷田、一处宅和一个仆人。斩杀的首级越多,所立战功越高,获得的爵位自然就越高。 十年的时间,白起在军队中不断磨炼,立下赫赫战功。秦昭襄王十三年(公元前294年),白起获取了“左庶长”的爵位,成为秦军领导层最年轻的一个将领。 当时秦国的军功爵位可以分为二十级,而“左庶长”这一职位恰好是第十级,已经属于卿的范畴,对于今天而言,几乎相当于一个师长。此时此刻,英武不凡的白起已经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并日益成为秦军中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十年磨一剑,白起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更大的挑战。然而,如果按照他现在的这个速度(应该算是一般士兵中最快的),如果顺利,也至少需要三十年时间,才能够手握一方兵马。那时的白起,是否雄心依旧,壮志仍存,就很难预料了。所以白起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扶摇直上九万里,一飞冲天入九霄的机会。 白起所等待的机会,就是一个能够改变他命运的人,这个人就是当时秦国的实际掌权者宣太后的兄弟,秦昭襄王嬴稷的舅父,手握重兵地位尊崇的魏冉。 魏冉和宣太后都是秦国的新兴势力,从楚国千里迢迢而来,在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一步步打破秦国旧式贵族的封锁,如商鞅一般,最终成为秦国显赫一时的人物,在秦国呼风唤雨。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魏冉明白,要在秦国站稳脚跟,除了要手握秦国的兵权,还要不断地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旦大树成荫,到时便会盘根错节,别人再想撼动这棵大树,就需要细细地考虑一番了。 正好,白起走进了魏冉的视野。在魏冉的眼中,白起作战勇猛坚毅,为人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干脆,但是却缺乏心机,不懂政治,这种人才正是魏冉所需要的。 很快白起的做人做事风格便被魏冉摸个一清二楚,白起也正好可以借助魏冉的势力帮助自己平步青云。 当时秦国在东方的最大的敌手是赵国,可惜赵武灵王被赵成和李兑所害,最终被活活饿死在沙丘的行宫里面。经过内乱,赵国已是元气大伤。而秦国的另一大敌手齐国,则在紧锣密鼓地和楚国交战。 在各国征战不休的同时,秦国觉得机会来了,而这个机会的实践者,就是魏冉的得力干将白起。 公元前294年,秦国将自己的战略眼光看向了新城。新城即今河南的伊川,位于韩、楚两国交界之处。秦国之所以看中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是因为随着秦国势力的东进,敌对国家的合纵势力不断增强,而这一地区,就是楚国和韩国相互交界之地。只要秦军控制了这里,韩楚之间的联系就可以被秦军从中间切断,韩国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弃车保帅,放弃和楚国联合对抗秦国的计划,转而和秦国联合。此时的楚国已经是日暮西山,韩国、魏国、赵国等都和秦国联合,谋求一举歼灭楚国,实现四分其地的愿望。 楚国也知道新城战略地位的重要,因而纠集了一大批精兵强将在此地镇守,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楚国对其如此重视,必然将有一番恶战。 可是就在韩国徘徊不前,其他诸侯国对新城局势尚且犹疑不决之时,白起出手了。白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了不足一万的兵力,就攻占了新城这个战略要地,六国为之震惊,白起开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其实,白起也深知这一战不仅关乎秦国未来的军事进程,也关乎自己的从军进程,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就在战前想好了此次制胜的关键所在——势。 首先,白起在战前便给将士许以加官晋爵的重利,借机提升秦军的士气;同时,白起还在战前给了新城敌军一个下马威,让新城的守城将士们知晓,秦军各个杀人无数,敌人死后必定会被割了头颅去领取军功。这让一向以文明自居的中原守将,心中胆寒不已,怯弱之心一起,战力便很快下降。 其次,白起还仔细地分析了战国的局势,向新城军民散播谣言,说及白起大军将至,到时韩国将面临齐国、魏国、赵国的多面夹击,新城将士闻讯,军心自然打乱。 白起领兵打仗,能够从一场小小的新城一战中,分析出新城所面临的局势,很好地见证了孙武所言:“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魏冉给宣太后初次介绍白起时,宣太后还不信有这样的人存在,经此一战见他如此神武,不禁心怀大畅,遂不待白起功成身返,便立马将其官升两级,封为“左更”,这个爵位已经很高了,当年大名鼎鼎的平蜀大将司马错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白起,可谓平步青云,秦军中也不乏勇猛善战者,但如同白起这样,升迁如此之快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新城,在那些浅陋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的眼中,怎么能够和蜀中那天府之国相提并论呢司马错之功,实在非白起所能及。 事实上,此时的白起比起名满天下的司马错,的确是略有不及,但是他抓住了机会。一来得到了魏冉和宣太后的信任;二来处于宣太后和魏冉极力提拔人才、笼络为己用的关键时期;三来新城一战的胜利使其扬名;最后则是宣太后和魏冉都看到了白起的潜力。 但白起以后的杰出表现,让那些流言飞语最终不攻自破。 公元前293年,韩国为了挽回颓势,遂联合一向摇摆不定的魏国,一起攻打秦军,妄图夺回秦军占领的宜阳、新城等地。魏国也知道唇亡齿寒、户破堂危的道理,秦军据守新城,不但切断了韩国和楚国的联系,也直接威胁了魏国的都城大梁。为了解除秦军的威胁,魏国同意与韩国联合,兵锋所向,直指秦军所驻守的新城等地。 这一次,白起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然而秦国首先派出去抵御韩国和魏国联军的,并不是当时炙手可热的白起,而是“右庶长”向寿。 向寿,生卒年不详,只知他是宣太后的外甥,但是因为从小和昭襄王一起,对于昭襄王忠心耿耿,成为了昭襄王的心腹人物。秦昭襄王不管此次敌军实力强弱,都不会再次派遣白起前去迎敌。因为一旦白起胜利,则代表着昭襄王的失败,白起毕竟是魏冉的势力。为了挽回自己的颓势,秦昭襄王决定,让向寿去教训一下韩国和魏国,也让宣太后等人知道他并不软弱。 秦昭襄王的这点伎俩,宣太后和魏冉自然再也明白不过。因此,等到秦昭襄王言及要向寿为将出战之时,魏冉和宣太后都不同意。姑且不论向寿会借机夺取兵权,单以其实力而言,孰胜孰负实在是难以预料。 眼看宣太后和魏冉都给自己施压,朝中大臣也都偏向于宣太后的选择,认为向寿缺乏经验,很可能是个纸上谈兵之人。昭襄王突然觉得,自己此时和秦国的这两大势力较劲,并不明智。一者自己羽翼未丰;二者秦国刚刚从内乱中走出,需要休养生息;三者,东方列国对于秦国,也存有浑水摸鱼之心。此时的秦国,只能一致对外。再次转念一想,其实派遣白起前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一方面,秦国此次能够出战的兵力,最多不过10万。因为其余大部分兵力,都去了蜀中,还有一部分要镇守秦国的国土;另一方面,白起即使侥幸胜利,对于秦国而言,也未尝不是一场好事。白起声名鹊起自不用说,但宣太后终归不是秦国名副其实的统治者,到时候再拉拢白起,也未尝没有可能。 于是白起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白起在接到了出兵的命令后,对于双方的各个方面作了一个比较系统的对比: 首先,在军力方面,秦国和韩魏联军的实力对比悬殊,秦军最终只征得10万兵力,而且许多还是老弱病残,非秦国的精锐力量;而反观魏韩联军,兵力数量达24万,可谓来势汹汹。韩国和魏国的兵力除了都是参加了垂沙之役的主力部队之外,还各具特色。其中,韩国之“材士”,全都是弓弩步兵。当时对于韩国的军队主力,《史记》中论述说“强弓劲弩皆在韩出”,“天下之宝剑韩为众”,“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所以韩国军队在远攻城池之时,会有很大的优势。另一方,魏国军队也不是易与之辈,魏之“武卒”,个个耐力惊人,虽然全部都是身披重甲的重步兵,却都能健步如飞。如此魏韩二军,可谓珠联璧合、攻守兼备,秦军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其次,秦军在地理位置上的弱势,秦军要真正的打击到魏国和韩国的元气,就决不能坐以待毙。白起自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因而他决定,实现中央突破,将战场从秦国占领地区转移到韩国和魏国的占领地区。而实现这一战略意图的关键,就是突破伊阙。然而伊阙所在为韩、魏门户,韩国与魏国自然派遣了重兵把守。更为致命的是,这里的地形为两山对峙,伊水流经其间,地势险要。韩魏联军占住了伊阙要塞,就等于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白起所率领的秦军,想要突破此关,实在是难于登天。 最后,将士们不信任白起。虽然白起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表面上对于魏将公孙喜和韩将暴鸢这两个成名沙场多年的老将,表现得不屑一顾。但实际上,他很了解秦军如果不服从和信任自己,则军队必定离心,军心必定不稳。韩国和魏国的这两个将领已合作多年,曾经还一度攻入了楚国的方城,在垂沙一战中,让楚国精锐损伤殆尽。因此,此战不可轻敌,在鼓舞了军心之后,白起要做的是从战术上打败敌人。 白起此次作战方法是:各个击破。 秦军只要不与魏国和韩国联军一起交锋,就能够凭借秦国的尖兵利器和奋勇杀敌的气势,不输于一边。白起并不仅是骁勇善战的猛将,还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将领。 白起深谙用间之道,当时的韩国和魏国,虽然看似铁板一块,但是实际上两国在边境上一直没有平静过,只要给其中任何一个国家许以重利,就一定能够孤立另一个国家。 所以白起当机立断,给魏将公孙喜写了一封信,卑词假意与魏国言好,希望魏军能保持中立。并许诺事后的战利品会和魏国平分,秦军将找到机会和兵力较少的韩国决战。 公孙喜有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很容易看穿白起的这个反间之计。所以他在看了白起的书信之后,直接将信件扔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白起果然是个浪得虚名,唇亡齿寒如此简单的道理,连路边的路人都知道,又怎么能够骗过他公孙喜呢! 不止公孙喜,就连白起手下的将领也觉得,白起这一招实在是不怎么高明,这种浅显的计策,只要略懂兵法的人,都会很容易看出秦国的意图。而这恰恰是白起的真正计谋,如果连自己人都被骗了,那么公孙喜就一定会生出轻敌之心。 习读兵法,最忌“纸上谈兵”,关键所在是能够依据实际情况,让敌人分身不暇。所以白起又给公孙喜写了第二封信,信中谈到十分感谢公孙喜的配合,秦军明日就要攻击韩军,魏军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事后少不了魏国的好处。 白起手下将领顿时便疑惑不解,前一次使出的离间计已使秦国使者碰壁,公孙喜已经明显看出秦军的意图。白起明知道结果,又为何送第二封信 答案很简单,其实一开始,白起反间计的真正对象就不是公孙喜,而是韩国将领暴鸢。自然,和历史上很多着名而成功的反间计一样,这封信很顺利地就到达了目的地——暴鸢手中。 暴鸢脾气暴躁,他一见公孙喜竟然和白起暗自通信,很是愤怒,对魏国失去信任。既然魏国靠不住,那么韩国就只能依靠自己了。于是,暴鸢吩咐守卫阙与的所有弓弩手全面戒备,只要韩军能够守住伊阙这个门户要地,让秦军无法到达韩国一马平川的地界,韩国就可确保无虞。 次日,秦军果然出现伊阙之外,双方都如箭在弦上,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