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这个宋边月的故乡,陆妧夕并没有待很久,他们二人待上三四个月后再次启程,游走江山。 不时就会遇到街头百姓小声议论为官者的残酷,那时候尉迟璟会握住陆妧夕的手,问她心中所想,简单听完百姓们的哀嚎连天后,便是惩治此处县官之际。 惩恶扬善,感觉很是不一般。 尉迟璟就这么看着陆妧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自由,甚至是肆意又畅快。 处罚恶人吗? 过去的尉迟璟只会善用有才能之人,从不计较究竟这人是善是恶,就是大恶之人,他也不在乎,只要这人的才能为他所用便可以。 可是眼下想想,人非完人,小恶能看,大恶确实不能忍,否则被残害的百姓实在是数不胜数。 这世上没有完美又绝对的善人,人性本恶。 是以若是这人大部分做的是善事,那么他的错事也确实可以被暂且略过。 阿妧,从你身上,我学到很多。 这两年的光阴里,他们走走停停去过许多城镇,也见识到不少新奇又不一般的事情。 即将回到汴京的前几日夜里,陆妧夕与才认识几日的妇人一同去夜市逛着,至于尉迟璟则是在家等着她。 一想到今夜的尉迟璟睡过头,陆妧夕便好笑的不去打扰他,反正她很快便会回来。 宅子很小,不过二进而已。 大门朱红,威严而庄重,门环上的铜锈却在今夜被染得大红,悬挂在大门上边的两盏明灯也被贴上“喜”字。 可惜夜色昏暗,陆妧夕并未发觉。 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丫鬟铃儿低下头轻笑。 其实娘娘早就想回来了,奈何自己难得来了小性子,哄着娘娘多看一会杂耍,这才掐着点回来。 当夜,皓月凌空,天宇明净如洗。 浓郁的夜色与天上的暗淡星子交织晕染。 才进入大门,就有一个丫鬟捧着托盘来到她面前,而身边的铃儿仿佛早已了然,自顾自拿起大红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送到陆妧夕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只能听见清风微微刮过树梢的簌簌声。 砰砰砰、咚咚咚,心跳声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看着铃儿强压下的笑容,陆妧夕还有什么不明白。 难怪,难怪适才铃儿祈求自己说想多看一会杂耍。 今夜的她没有穿什么嫁衣,可是当铃儿为自己披上红盖头时,陆妧夕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数年前大婚之夜,她也是这样惴惴不安、心跳加速,满怀期待着一步步走向院子里。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相互理解包容,携手走一辈子。 这句话,她曾经亲口对尉迟璟说过。 包括今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寒碜。 也许下辈子,也许下下辈子…… 也许在很多个轮回的人世间,他们都只是普通农家的子弟,然后再机缘巧合下相遇相识,最后在老天爷的牵线下走在一起。 哪有那么多的富贵,有的只是一颗不变的真心与温暖的家。 其实这世间的大多女子,求的只是真心。 奈何真心瞬息万变,这才逼得她们不得不求荣华才保全自己,免得叫自己与孩子遭受真心变化后的悲惨。 一步一步,踩在石子上,由着铃儿牵着自己走向院子,陆妧夕的心蓦然软得不成样。 这一刻,泪珠骤然滚落。 这一次,她没有见到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母亲。 宅子小,从大门走到院子前不过半柱香的光阴,灯光错落间她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人从铃儿手中接过她紧紧绷着的柔夷。 他的掌心宽大又炙热,滚烫的温度好似能从掌心蔓延全身。 “其实,我想过让铃儿把你牵到床榻边,然后我来给你掀盖头。” “后来想想,罢了,我想念你得紧,还是叫我来牵你吧。” 尉迟璟声线含笑,故意凑在她耳边吐露热息,如愿以偿见到她瑟缩的身子。 红盖头下的女人努努嘴。 老男人诡计多~ 她微微垂下头,笑得不能自已,眼眸中的欢喜怎么都遮不住。 灯火葳蕤,烛光摇曳。 红盖头被尉迟璟缓缓掀开,一杯早已准备好的交杯酒被他送到陆妧夕手中。 白玉酒杯,香醇美酒。 手臂交缠,酒到唇口。 桌上的龙凤烛烧了整整一宿都没灭。 “你是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 “是生前相依,死后同穴的妻子。”他翕动唇瓣,拉长尾音,特意强调道。 …… 无论多疼她生的这两个孩子,都不能改变最终陪伴着自己的人不是他们。 因为孩子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 是以,当容姐儿或者太子有空来见见他们两个,陆妧夕便很满足。 含饴弄孙的日子是在陆妧夕他们举办完太子的婚事后、又在大晋游玩了好几年才彻底收心回宫开始。 太子登基后,尉迟璟做了太上皇。 陆妧夕为尉迟济选了个品性与容貌上乘的姑娘做皇后,希望他能与皇后各司其职,和睦到老。 尉迟璟曾经把陆妧夕搂在怀中,对她说道:“在我之前的皇帝,没有守着一个女人的,他们看重子嗣传承。当然,我无权干涉。” “至于我自己,则是我想守着你。与你无关。” “而太子,就看他自己了。若是他有本事压得住朝堂上下的人,守着一个人,那我不会反对。若是他没本事,定要娶朝中臣子之女来平定朝堂,那我也不会反对。” “三宫六院还是独守一人,全看太子自己。” “我以为三宫六院有三宫六院的妙,而独守一人有独守一人的好。但是对我而言,我只愿与你厮守到老。” 当然啦,至于他的女婿,那必须只能娶容姐儿一个。 人嘛,怎么可能做得到一视同仁! 若是做到绝对的一视同仁,那便不是人了。 听到这番话的陆妧夕只是搂紧男子,仿佛想把自己嵌进他的怀中。 太子大婚这一日,孟时莹也被孟容祯拉来。 她的儿媳妇小心跟在她身后,笑得腼腆又纯真,隐隐可见脸颊上的小梨涡,洁净得不像是人间姑娘。 这是陆妧夕第一次见到她,不过多看两眼,也没说什么。 孟时莹拉过她,来到陆妧夕面前。 “见过娘娘。”她们齐齐开口。 陆妧夕看着这女子,只觉得眼熟,却不知心中这份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孟时莹毫无察觉,笑呵呵牵着儿媳妇的手。 “我带她凑凑热闹。” 陆妧夕:“去年成的婚吧?” “是嘞!比榕哥儿大两岁,又乖又聪明,我与榕哥儿喜欢得不得了!” 这女子奉茶给陆妧夕吃,机缘巧合之下,陆妧夕蓦然瞥到她掌心处的红痣,愣了好几息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陆妧夕垂眸开口道,“今年几岁?几时生的?父母待她还好吗?”听不清她声线里的情绪起伏。 孟时莹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今岁十九,至于几时生的……” 她转身看儿媳,听到她小心抬眸看陆妧夕、嗫嚅着唇瓣开口道:“回娘娘,臣妇是二月初五酉时生的。父母待我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