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昭宫 “娘娘,娘娘,陛下与公主殿下来了。” 还在绣着虎头帽的陆妧夕身子一顿。 难得啊。 转头一瞧,陛下单手抱着容姐儿,浓眉星眸,丰神俊朗,笑着有些漫不经心。 倒是容姐儿笑得一双眼睛都弯得不成样了。 “怎么了,笑得这么欢喜?” 尉迟璟就这么看着陆妧夕含笑的眸子,视线缓缓下移,挪到陆妧夕的小腹上。 察觉到天子直白的目光,又看到容姐儿这样笑,陆妧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下子,她当真有些不自在,抿着唇不看他。 不等孟容祯多说什么,她就已经被尉迟璟扔给了汀玉。 天子自顾自来到陆妧夕身边,两人贴着身子挨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炙热的气息,就连鼻翼煽动间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你有喜了?怎么不与我说?”天子阖眼靠在陆妧夕肩膀上,从背后搂住她。 见到这一幕,殿内的宫女们心照不宣低下头。 在天子脸上陆妧夕没看见任何喜意,暗叹果然如此。 陛下根本就不喜欢孩子。 陆妧夕试探性地语气低落:“我怕你不喜欢这个孩子。” 喜欢吗? 尉迟璟一闭眼就是孟容祯那张脸,那张像极了她的脸。 “只要这个孩子像你,我就喜欢他。” 陆妧夕:“……”不得不说,天子真会说情话,总会说得人面红耳赤。 “那如若他不像我,你就不喜欢吗?” 尉迟璟瘪瘪嘴:“我不知道。我尽力喜欢吧。” 其实他还没说完。 若是陆妧夕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也许自己会渐渐喜欢上这个孩子。 但若是陆妧夕出了意外,那这个孩子他会亲手送走,免得陆妧夕路上孤单。 包括他自己。 因为是他让陆妧夕有了身孕。 陆妧夕歪着头,肆意压着尉迟璟的脑袋,“不行,你要喜欢他。” 嗯??尉迟璟眨眨眼。 难得啊,太难得了,阿妧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这是不是就说明其实自己已经开始给她一些安全感呢? 他微微笑出声,“不要~我为何要喜欢他?” 陆妧夕:“因为我会爱他,所以我也希望他的爹爹也能爱他。” 这一句话直接把尉迟璟说得心寒了。 一个还没出生的崽子就可以让阿妧爱他。 可是自己努力了这么久,阿妧还是不爱他。 “我们夫妻两个一起爱他们,爱他,也爱容姐儿。” 本来已经跌进谷底的情绪又被这一句“我们夫妻两个”拽到最高,他呐呐着重复一遍:“我们夫妻两个?” 陆妧夕用鼻音嗯一声。 很轻,轻得仿佛会被清风吹散,却让天子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好一会儿,他低低地也嗯了一声。 既然你想要我爱他,那我尽力做到吧。 既然我们真的有了孩子,希望是个健康的皇子吧。 这样,我才能把位置留给他。 这样,我才能放宽心,若是我出了意外,你才能照旧过着安生的日子。 两人交握着手,无意摩挲到天子的腕骨处,只感觉一片凹凸不平,陆妧夕拧眉低头,却发现前两日见到的那串佛珠不见了。 与之映入眼帘的是这片肌肤的惨不忍睹。 不仅不平,甚至深沉的暗红肌肤与麦色截然相反,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陆妧夕眉头更是紧缩。 “摘下珠子是这样子的吗?太医怎么说?是不是很疼?” 疼死了,疼死了,疼到最后会麻木到没有感觉。 疼得会彻夜难眠,疼得会冒一身冷汗,久久都不能阻止那个灼烧感。 思来想去,尉迟璟只是附在她耳边无所谓着开口:“不疼。没事,过去了。” 别心疼我。 别动心,阿妧。 许是心中藏着事,尉迟璟这一夜都不眠,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睡熟的女人,他目光深邃得犹如万年寒潭,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情绪。 最终,他还是起床,来到雕花窗边凝望着天边的孤月,寂寥的天际没有什么星光,只有偶尔飘来的云。 往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呢? ——“爱一个人,为一个后宫的主人、为一个坐拥后宫所有女人的帝王贪嗔痴、嫉妒心酸彻夜难眠?陛下,那不是爱,是牢笼。”陆妧夕的这番话再次回响耳旁,就像过去的夜里无数次的回响着,仿佛生怕天子忘却一般。 其实他血缘上的父亲兆成帝,也是个帝王。 养在薛敏的宫里,因为身体感到疼痛的每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他都是眼睁睁看着薛敏等尉迟焱等到天明。 从满眼期待、等到开始心冷失望,最后是看到黎明的绝望。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尉迟璟先前从来都不知道。 一直到一个月前与陆妧夕冷战,他在宸昭宫外站了一宿又一宿,心中无数次期望她会有那么一次出来,然后见到自己。 等待,是这种感觉。 很苦,很累,是心很累。 若是阿妧像薛敏那样等自己一晚又一晚,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无数次…… 光是想想,尉迟璟便止不住的心痛。 若是有幸活到五六十的尉迟璟,那时候他还会这样疼着阿妧吗?那时候他可会进入喜新厌旧的时期?那时候他会不会成为伤害阿妧的人? 果然。 阿妧,你是对的。 因为我甚至没有足够的底气与你说一辈子这三个字,说一辈子这漫长的岁月,我甚至恐惧晚年的我变得不像我,变得敏感多疑,变得滥情又无情。 嘎吱一声,守门的公公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发现开门的是天子。 他正欲行礼,却见天子摇摇头。 小云子不动声色掐醒自己,唯恐自己又犯困,就这么小心着跟在天子身后一步步前往御书房。 烛光再次点起。 小云子弯着腰小心磨墨水。 余眼中,他见到天子拿着一张明黄色的蚕丝布制过来。 摊开来,才发现这块布是用上等蚕丝绣制而成,背景刺绣花样迥异,群龙祥云,其中金丝与丝线相互交织,龙凤呈祥,美轮美奂。 金黄双龙戏珠的中间还有两个字。 跟在孙公公身后多年的小云子自然认得。 莫名的,小云子开始腿软。 天子蘸墨执笔落字,眉宇间带着几分随意与慵懒。 圣旨上到底写什么,小云子肯定是不清楚。 但是他想,这一道圣旨定然很重要,要不然陛下不会这么晚了再来御书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