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丰九年,二月十二 春节这一天,是大晋百姓最为喜庆的节日。 但是同样,这一天也是大理寺断下判书的一日。 证据确凿,罪不可赦。 其中以王府与徐府罪孽深重,落了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 王阁老不服从判决,于金銮殿上叫嚣污蔑,说是证据是假的。 真的,假的。 真真假假又如何? 光禄寺少卿低下头,不看王阁老质问的狰狞面孔。 文官稳民心,武将定文官。 只有军权才是最实在的权利,而掌握大晋大半军权的人是当今天子。 这也就是为何文官可以入阁做百官之首,而武将都被天子笼络得从不出头。 文官连造反的兵力都没有,又谈何其他? 临近正午时分,大批官兵倾巢而出,凶神恶煞木着脸领命抓捕罪人。 一时之间,权贵人心惶惶,百姓拍手叫好。 这次的抓捕由于涉嫌较为广大,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彻底抓完九族之人,但这也不影响二月十二春节这一夜,陛下亲封的贵妃娘娘入宫。 贵妃娘娘。 后宫之中唯一一位贵妃娘娘,仅次于皇后娘娘之下。 据说这一位贵妃娘娘,在入宫之前就已经被陛下赐予“昭”字封号,入主宸昭宫,其女封为异姓公主,赐予封号“明灿”,享受大晋公主之尊荣,包括每年的封地食邑。 听说朝中大臣反对的不在少数。 但是在把王府的人在午门斩首示众后,反对的人少了很多。 随着带头的人闭上了嘴,跟风的臣子也不再上奏。 听说这位贵妃娘娘是一位极其貌美又性子贤淑的女子。 听说这位贵妃娘娘有个妹子前些日子不幸病逝了,而陛下特意令人厚葬这个妹子,甚至让相国寺的僧人们为她烧香祈福来世安康。 听说这位贵妃娘娘的母亲也被陛下接进宫里安置了。 * 这一天,细雪纷飞。 皇宫,宸昭宫 一女子已经换上锦绣花色的袄裙,上半身穿着对襟蝴蝶袖的短袄,腰间垂着吉祥如意的荷包、青纹玉佩以及玲珑香薰,下裳是用金丝勾勒成的绣着各种花饰的宫裙。 她的发式繁琐复杂,发顶的发髻盘了两层,戴嵌着碧玺翡翠团花簪,最后固定用的是三支赤金簪,贵气逼人。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雕花窗边看着窗外跪在雪地里的妇女,冷得似乎快合上眼,然而下一刻却被紧紧盯着这个妇女的老嬷嬷见着,一个响亮的耳光蓦然响起。 而那个妇女被打得一个趔趄,随即回神过来痛的龇牙咧嘴,赶紧又跪着直起腰身。 陆妧夕的视线缓缓停留在王氏双膝下垫着的软垫。 许是沾染了雪水,里面的棉花都凝聚在一起,加之王氏下跪的力使然,导致这个软垫上细细密密的银针全部乍现出来,看得人的心不由得一颤。 “娘~” 孟容祯软软的声音传来,眼疾手快的汀玉一下就放下了窗帘,免得让孩子看得什么不该看到的。 一个眨眼,孟容祯就已经跳上陆妧夕的怀中。 陆妧夕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和晴姐儿玩这么欢喜啊。” 孟容祯扬起脑袋,很是用力点头。 “我与晴姐姐一同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陆妧夕身子一顿,神色不变:“为何要去皇后娘娘宫里玩呢?” 小小稚儿哪里懂那么多,听到母亲问话,甚至还大大笑起来。 “皇后娘娘说我们很可爱,想让我们多过去玩玩。” 陆妧夕在女儿脸上看到骄傲与神采飞扬。 她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那容姐儿喜欢去皇后娘娘宫里吗?” 孟容祯蹭蹭陆妧夕,“喜欢啊~” 闻言,陆妧夕也不再多说什么。 “容姐儿喜欢就好。” 等孟容祯一离去后,陆妧夕脸上的笑容顷刻落下来,她转身看向汀玉,“那些人怎么样了?” 汀玉垂着眉眼:“有两位太太不堪受辱,撞墙没撞死,又被太医救回来了。” “有两个男子趁机摔了吃饭的碗,用碎片抹脖子,昨夜走了。” “至于罪臣陆临,据说是前日起就发热不止,最多只能熬一两个月了。” 陆妧夕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我想去见见他。” 汀玉:“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 地牢内,油灯的灯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潮湿的地面上、墙上肉眼可见的青苔与不知从哪流出的血水。 时不时就从深处传来痛苦的哀嚎声、铁链的碰撞声亦或是压抑在咽喉之中的呜咽。 脚下的地面湿滑无比,陆妧夕的步子倒是稳稳的,面不改色跟在几名狱卒身后。 “贵妃娘娘你仔细着些,奴才给您照着路,您千万要小心。”其中一名狱卒轻声开口嘱咐道。 千万别在这里磕着碰着,要不然他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陆妧夕:“本宫不会有事,你们专心带路。” 汀玉搀扶着陆妧夕,听见她小声与自己说着小心,汀玉好笑的点点头。 几人又下去一小段阶梯,绕了小半圈,才在一处停下。 一名狱卒开口解释道:“这一层南边这关押的都是王氏、陆氏、徐氏与谭氏四族的罪人,” 话落,他指了指眼前的这一小间贡房,“这便是关押着罪犯陆临的位置。” 话落,他见到这位动人的贵妃娘娘朝着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几名狱卒行了礼后,这才退到远处的桌子旁,目光望着陆妧夕他们。 这个距离,听不见什么,毕竟这里嘈杂得很,但是可以看见贵妃娘娘。 以防贵妃娘娘出事,是以需要他们看着。 耳畔边传来种种哀嚎与求饶声,甚至是此起彼伏的呻吟。 陆妧夕回头掠过一眼其中一间贡房,那里传出种种沉重的闷哼声与低吼声,好几个肉体的碰撞与其他不堪入耳的呻吟。 她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羞赧也好,还是其他难堪的情绪。 忽然,一只布满沧桑手伸出,紧接着陆临瘦了大半圈的脸也乍现眼前。 过去数年,那只手只握笔或者拿板尺。 今日,那只手是死死握住木栏杆,粗粝带血,青紫破皮。 “妧……妧姐儿,祖父错了。” 声线不复过去沉稳大气,透着难以言喻的刺耳。 嗓子都坏了。 陆临早就后悔了,这种滋味如同苦涩的胆汁在喉间翻涌,每一次吞咽都带来阵阵苦意,他的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悔意与自责侵占,让陆临无力挣脱。 他真的错了。 在王倾怜提起那个恶毒的计划时就应该阻止,而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到。 要不然陆府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