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月色下,火红的彩绸覆盖住整个陆府,盖住一切荣华。 她们匆匆而来,当然那位酷似陆妧夕的丫鬟也被王氏领着过来。 跪在地上的人小心挪着自己的膝盖,给王氏等人让路。 就连新郎陆勋与新娘子徐婉都披着新衣赶来。 媛儿被王氏推着向前,小心跪在天子身前,掩下羞赧,身子颤抖不已。 “抬起头来。”天子低沉暗哑的声线响在头顶。 媛儿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缓缓抬起头,撞入天子暗沉如墨的眸子里。 “不错,挺好看的。”尉迟璟扬扬唇。 不等王氏大喜,天子下一句话却直接令人如坠冰窟。 “孙永福,待会令东厂的人剥了她脸上的皮。” 剥皮? 媛儿脸上顷刻惨白一片。 “朕最后问一遍,陆妧夕在哪?” 王氏强忍着心悸,“回陛下,妧妧在半个时辰前就回府了。” “孙永福,搜。” 一句搜字足以让王氏肝胆俱焚。 她眼下只求那些人已经把陆妧夕的尸体扔进井里了。 “陛下,”陆以宁蓦然抬起头。 男子看过来,他的目光似是一把锋利的兵刃,直直刺过来,冰冷而无情,其中的漠然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陆以宁直视天子双眼,咬紧唇瓣:“求陛下去秋水苑一瞧。” 咚! 这把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举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女。 眼看着天子跟在长女身后渐行渐远,连着天子身后跟着的孙公公与几名侍卫都消失在眼中。 压抑的氛围骤然一松,有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有人心跳还未平息。 “陛下怎么回事?不对,陛下为何来找陆府七姑娘呢?” “是啊,二太太不是说七姑娘已经回去了吗?” “莫非二太太骗了陛下?” “啧,也有可能那个什么秋水苑里没有七姑娘吧。” …… 不行,她也得过去。王氏暗想。 果不其然,王氏也见到陆磳与公爹等人,包括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没忍住跟了上去。 若说在媛儿还未见到陛下前,王氏等人是信心满满的话,那么在媛儿被陛下赐予剥皮之刑后,她们则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前几年宫宴上陛下令人屠杀所有参与贪了官银的男子女眷的血腥一幕,至今镌刻在王氏的骨子里。 那种断肢满地的场景,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 同时,秋水苑 卧房内一片寂静,静到天子等人赶来后甚至怀疑里面没有人。 唯独隐约点着的烛光透过纸窗透了出来。 孙永福屏息着挪开门栓,推开大门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浓郁恶臭,熏得孙永福脸上青白交错,险些呕出来。 他赶紧站在一边提起灯笼,方便天子进来。 尉迟璟神色不变,大步跨进来。 入目所及一片猩红,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男子的尸体,有的没能合上眼,脖颈处的血已经凝结。 细碎的瓷片,倒塌破碎的玉屏。 终于,尉迟璟脸上的笑顿时落了下来。 他快步绕到里屋,里面更是狼藉得不能看。 而陆妧夕披头散发,身上、脖子、手背等等上面皆染红,裙褥更是被撕碎了一半,露出半截小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破庙里的疯女人。 她的怀中躺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的模样比陆妧夕还狼狈不堪,甚至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尤其是她的左手呈现出怪异的曲折,指骨处隐隐可见裸露出的骨头。 她的腹部处有两处看着像是用破布堵住却堵不住的伤口,导致这两块颜色不配的布也沾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最叫人震惊是陆妧夕怀中的女子脖颈处的血还在流着,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是灯尽油枯之势。 陆妧夕抱着她,贴着她冰冷的脸,双目空洞。 孙永福的头压得不能再低了。 没救了。他想。 看到有人进来,这个人还是当今陛下,白芷终于扯出一抹笑。 “……姑娘。” 她的声音太轻太轻了,听得只有贴着她的脸的陆妧夕才能听见。 就连坐在她身边的汀玉都听不见。 陆妧夕用鼻音嗯一声。 白芷还想说什么,可是她明明动了嘴唇,说了好几遍,可是姑娘都没理她,她也没听见姑娘回她。 奇怪,是姑娘应她但她听不见,还是姑娘没听见自己的话呢? 其实她只是想让姑娘能不能给她披个披风。 因为她好冷。 太冷了。 冷到她用尽全身力气都不能抬手为姑娘抹去眼泪,冷到她以为自己不是在屋子里、而是在外面吹着冷风,冷到她想睡觉了。 眼皮越来越重。 好困。 容姑娘对不起,白芷明明说回去后给您带栗子糕,这下不能给你带了。 “……姑娘,我好冷。” 这一次,陆妧夕清晰地听见这一句,她蓦然抬眸,“陛下,您的披风可以借我一下吗?” 她的披风早就脏了,臭了,不能给白芷披。 尉迟璟没说什么,解下披风弯下腰披在白芷身上。 陆妧夕紧紧抱着她,努力裹紧白芷愈发冰冷的身子。 “好白、芷,还冷吗?” 她的声线中尽是颤抖,抖得这句话说出来都断断续续。 白芷靠在陆妧夕肩膀上,眼皮重得她快撑不起来了,她快看不到汀玉的脸了。 奇怪,她分明有很大的力气,怎么会抬不起自己薄薄的眼皮呢? 真好。 姑娘和汀玉都没事。 真好啊~ 陆妧夕感受着白芷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落下来,落到天子的披风上,她掌心中央处的一颗红痣清晰分明,而自己的颈子边上再也感受不到那股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吸热气喷洒。 她怔怔盯着白芷掌心处的那颗红痣,哽咽锁住喉咙,尤记得过去她笑着调侃说这是有福气的红痣。 汀玉蓦然低下头,合并双膝,握着双手,弯下腰,行了个送别礼。 白芷啊,你要乖乖的等着我。 到了时间,我也会去陪你的。 佑丰九年,昭贵妃之妹陆白芷于二月初五酉时四刻薨逝,享年二十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