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清亮的晚风携卷着食物的热意扑面而来,南河亮畔的人流始终没随着夜深而减少。 愿望。 男子支着手,另一只手不自觉转着手中的羊毫。 他偏头望向身侧的女子,下颌线流畅硬朗,脸色却带了几分深夜懒散的倦意。 愿望吗? 所谓愿望,莫非不是那些人求而不得的事或者人吗? 要想令其实现,靠这些什么上香拜佛亦或是南河放灯之类的怎么可能实现? 尉迟璟无声嗤笑。 说不清楚是什么使然,他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今夜阿妧送给他的护身符。 看着陆妧夕的侧脸,尉迟璟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提笔落字,一撇一捺中是少见的用心。 如若这世间当真有什么神仙的话,那么…… 等他停笔时才发现陆妧夕早就放下羊毫,端坐在身边等着自己。 尉迟璟低低出声,嗓音微哑,沙沙磨砺着耳膜,那双深邃邪佞的眼眸在黑夜中妖气横生,摄人心魂。 “什么愿望?其实求我来得更快~” 他说的本就是实话。 可是同样的,他的愿望亦是如此。 他的愿望亦是求陆妧夕来得更快。 念及,尉迟璟若无其事多看两眼陆妧夕。 瞧着天子这副勾人的妖精模样,陆妧夕不得不故作扳起脸色,推开他。 “说出来就不灵了。” 南河两畔的人少了些,两盏被寄予了希望的河灯顺着河流漂缓而去,速度很慢,混入其他河灯之中,一同离去。 陆妧夕闭眼合手,满脸的诚挚叫尉迟璟都不好意思捉弄她了。 到底是什么愿望? 尉迟璟撇撇嘴。 忽然,一个恶劣的想法于脑海闪现不停。 说出来就不灵了,那就看一眼呗。 尉迟璟坦然自若转身,给身后呲个大牙笑个不停的孙永福一个眼神。 孙永福:“??” 顺着天子的目光,孙永福自然而然望向顺着河流飘走的河灯。 懂了! 孙永福眨眨眼点头。 那封写着愿望的信件,在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后被人捡了起来。 在万千堆在一起的河灯之中找到想要的那一盏,不算困难,尤其对于当今天子而言,更是再简单不过。 怀中的女子似是睡熟了,趴在自己胸膛上,发红的眼尾晕开一片绯红,又艳又娇,眼眶下还有适才滑落的泪水。 孙永福根本不敢抬头,从进入卧房的那一刻头低得比平时还甚。 递上抄录好的文书后,更是马不停蹄回退离开。 叠着的信纸上隐约看见墨色的字迹。 却看不清字迹上的内容。 靠在床榻边上的男子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子,似是哄着。 关于容姐儿的吗? 还是关于她娘的呢? 亦或是……他的呢? 尉迟璟垂下眼眸,摇曳的烛光在他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自己左肩膀处的微微凹陷下去的位置。 那是他养的一条好狗被人下了药,疯了般扑到自己身上用尽所有力气啃下一块肉。 其实,他过去也曾许过愿。 却在许下愿的后两日,彻底梦碎。 尉迟璟纷飞的思绪回来。 这份抄录过来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句话反复在他的嘴中过了数遍,从轻声呢喃到后面越发情意缱绻,就连低头望向陆妧夕时的目光都变了又变。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搂紧怀里的人,胸膛发出闷闷的笑声,就连耳边仿佛都回想起今夜陆妧夕满含羞赧的两字:夫君。 濡湿的唇瓣在女子额间点了两下。 可惜陆妧夕看不到。 看不到抱着她的男子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光芒中着种种情绪,整张脸泛红不已。 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心跳总是会暴露一切。 陆妧夕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屋外的天空像是被打翻的墨水,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肆意渲染,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几乎没有人迹的南河尽头处的一角有盏河灯似是被寒风刮过,碰撞上河畔边缘。 终于,河灯倾翻,烛光熄灭。 那张书着愿望的信纸也随着被河水沾湿。 墨字晕染开来。 其中的内容自然也被打湿。 一行字浮现透过信纸,浮现出来。 ——愿她能爱我。 据说,倾覆的河灯上的愿望不会有实现的那一日。 * 冬月初九,王府曲径堂 听着心腹俯在自己耳边的汇报,王氏只觉得天崩地裂。 派出去的全部不知所踪。 就是死了她也要见到尸首啊! 王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的肉里,可她却感受不到意思疼痛,心中的怨恨犹如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灵魂,叫她陷入痛苦的深渊。 令三派人出去,将近三十人,结果愣是一个没见到。 这种手段……会是陆妧夕该有的吗? 她一介弱女子,不仅没有途径,也没有银子,怎么能做得到呢?! 终于,一个诡异的念想浮现王氏的脑海。 当今天子。 能有这个手段并且护着陆妧夕的人,只能是当今天子。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小琳苦着脸进来。 “二太太,欢姑娘又发热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整整三十杖下来,陆锦欢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甚至大夫还说会影响日后的生育。 闻言,王氏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十杖,可轻可重,全看打板子的公公如何下手。 而欢姐儿的三十杖,那是半点不留情面啊。 “二爷呢?”王氏问。 哪知小琳听到这句话后头还低了低,“小婷说二爷一下早朝就去长顺坊那了。” 王氏冷冷一笑。 长顺坊,那不就是宋边月与陆妧夕住的地方吗! 陆磳还真是不死心! 王氏又想起前些日子,初三那一日的夜里,陆磳与她大吵了一架,指责她过去过分苛刻宋边月。 时至今日,陆磳面目可憎的样子还在脑中徘徊。 与此同时,长顺坊中一处三进宅子前,陆磳已然站了许久。 寒风阵阵,这股道不明的冷意似乎透过衣服钻入骨子里,冷得陆磳止不住发颤。 果然,他就不该写那封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