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妧夕终究还是没有经过孟时淮他们那条路,到底动身了淮南王府的南门。 要去南门,势必就要往回走,途经女眷的中庭堂屋。 不少尚未离开的女眷们就这么目送着陆妧夕白着脸快步离去,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辞。 几人嘀咕道:“想来孟太太还真不晓得自己丈夫与郡主殿下之间的事啊?” “你可仔细着些,那可是郡主殿下。” “哼,她敢做,还怕我们说她吗?” “就是那个情书之事,想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啧啧啧,昏了头。” “你们也别多说了,只要有淮南王坐镇,我们还是乖乖闭嘴吧。” “唉,就是可怜了孟太太。想来孟太太对孟时淮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 上了马车,闭了门帘,陆妧夕这才抚平自己唇边的苦涩。 脸都不舒服了。 汀玉坐在陆妧夕对面,细细为她擦拭着额间的薄汗,心疼不已。 白芷则乖巧的接过陆妧夕递来的小药丸,塞入腰间的小玉瓶里。 她就这么眼巴巴望着汀玉忙前忙后,好奇发问:“太太,您为何要拒绝陛下呢?” 适才陛下出言让太太留下,但太太竟然拒绝了。 可能是过去太太几乎不曾拒绝过,是以白芷很是好奇。 陆妧夕好笑的摸了摸白芷软软的脸颊。 “好白芷,真可爱。”总是这么单纯可爱。 白芷眨巴眨巴眼,红了脸:“可是奴婢很笨。” 跟在汀玉身后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汀玉的行事作风。 身边的汀玉并不在意,伺候好陆妧夕后,这才扭头对白芷道:“无事,你现在就已经做的很好了。而且,有些东西,是我从你身上永远学不到的。” 嗯?? 白芷惊喜般翕动唇瓣:“什么什么?” 汀玉莞尔:“譬如你的眼力,譬如你的嗅觉,又譬如你的医术。” 前者是白芷生来就有的,后者是白芷对医术痴迷、苦学多年的成果。 看着两个相伴多年的人嘻嘻哈哈打闹,陆妧夕不自觉也弯了弯眉眼。 随身携带避子药,总是要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她不能永远戴着避子香囊。 汀玉、白芷,是她的左膀右臂,缺一个都不行。 “诶你还没与我说说为何呢!”白芷嘟起小嘴,表示不满。 汀玉这才看了一眼陆妧夕,抿唇回眸道:“因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归没有历经一波三折得到的东西来的宝贵。” “况且,”汀玉顿了顿,垂下眉眼放轻了嗓音:“这也是试探底线的一步。” 至于试探什么,汀玉没说。 但白芷不傻,一点就通。 “嗷呜~” 太太真的不一样了!! * 云回轩堂屋 大夫看完诊后,又有丫鬟给孟时莹上了药,忙碌一阵后,堂屋内终于陷入一片宁静。 期间,孟时莹没有出声,全程缄默。 彩霞早就在角落里哭了好几遭,生怕叫孟时莹见着了。 好不容易整理好她自己的神色后,她这才回到孟时莹身边伺候着。 “姑娘要不要吃茶?还是要吃些糕点?今日的糕坊的招牌是芙蓉糕,可需要奴婢去买些回来?” 孟时莹始终趴在床榻之上,侧着脑袋,一言不发。 究竟沉默了多久彩霞并不清楚,只知道好一会儿后孟时莹才出声道:“不用。” 每当目光滑过孟时莹不忍直视、鲜血淋漓的后臀时,彩霞就会回想起姑娘被人生生打了二十大板的事,她既是心痛姑娘的心直口快,又是没忍住怪郡主殿下出手的心狠手辣。 最后庆幸于郡主殿下没有杖毙了姑娘。 彩霞知晓,自己的主子名声极差,性子跋扈。 在孟府内,不得太太喜爱,不得好些丫鬟的真心相待。 在孟府外的汴京,更是无数人闲谈间的笑话。 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的主子无论多么恼火、多么发怒,都不会拿她们这些丫鬟出气,不会用下作的手段折磨她们这些丫鬟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只会多吃一点膳食来抚平怒火。 从不随意打骂她们,也不苛刻她们的银子,更是护食般护着她们不让金姨娘等人侮辱与折磨。 在彩霞心中,谁都可以说莹姑娘不好,但唯独她们不能说。 最终,彩霞只是默默站在床边,无声陪伴着孟时莹。 趴在枕头上的孟时莹想睡一觉。 睡一觉起来,也许就不疼了。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太疼了,疼到即便她放轻了呼吸,甚至屏住呼吸,但这份剧烈的疼痛都不曾减轻半分,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孟时莹难耐地动了动脑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嗯? 枕头湿了。 噢,是泪水。 大哥会做什么呢? 会给她与娘报仇吗? 会跟陆妧夕和离,然后娶那个贱人进门吗? 几乎下意识的,孟时莹扬起了嘲讽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情绪激烈起伏了一瞬导致拉扯到伤口,痛的孟时莹咬紧了贝齿。 鬼使神差的,孟时莹想到了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大哥还未中举,而他们一家三口也还没入京的那段岁月。 以及那段被她永远留在心底的恶心的时光。 一晃多年。 这些年看着陆妧夕一直被她与娘压着,看着大哥无限包容自己与娘,让孟时莹一度忘记了那段恶心的时光。 她差点就忘了。 似乎是六七岁、还是七八岁,孟时莹记不清了。 但是她永远都记得大哥孟时淮为了讨什么大人的欢心、为了能顺利拿到去汴京的路引,就把六七岁的自己送上那个肥头大耳的畜生床上。 她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最疼爱的大哥也抱着自己一起哭。 他说什么来着的? 噢,是娘洗了这么多年衣服换来的他读书的笔墨纸砚,是他们在达官贵人眼下备受欺辱,马上就要见到希望的时候,熬了这么多年,不能毁在这一刻,所以需要她这个小妹去帮他、帮娘、帮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所以需要六七岁的她,去跟那个老男人睡一睡,陪那个老男人玩一玩。 因为那个老畜生喜欢她这样的幼女。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懂什么叫睡,什么叫玩。 娘也没对她说过。 她只知道大哥要把她送给一个丑陋的老男人玩几天,并且她拒绝不了大哥。 要乖、要懂事、要熬出头、要让娘不再受人白眼了。 懵懂无知的年岁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什么叫玩呢?她不知道。 既然能让娘不洗那些臭臭的衣服了,那就陪那个老老的男人玩吧。六七岁的孟时莹想。 大哥说就几天,几天后就来接自己了,到那时候谁都不会欺负他们家了。六七岁的孟时莹想。 她最是厌恶乖巧二字了,如若可以,她不想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