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阳的雷厉风行,让所有人都不曾料想过。 等年岁渐长的陆阁老赶到曲径堂时,已经不见怀阳等人的身影,只见到堂屋内瘫坐在座椅上面无表情的王氏,以及满目担忧的小孙女。 “公主呢?” 陆阁老白色的长髯沾染上了些雨露,黏在一起,不复平日里的翩翩欲仙。 王氏愣愣摇头。 而后赶来的颜氏更是拧紧了眉头,不解发问: “怀阳公主怎会与七姑娘走在一起呢?” 更是领着金吾卫来。 公主肆意妄为,坏的是陆府的名声。 毕竟天下又有何人敢议论怀阳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 王氏失了魂,口中喃喃自语: “一个庶出的女儿,怎么能……怎么能请的动公主殿下呢……”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不止王氏一人,知晓怀阳公主率领着金吾卫进来带走一个姨娘与一个四品夫人的陆府上下的主子们,都不理解。 无端回想起昔日天子瞳仁幽幽,凝望着自己犹如在视一个死人,陆阁老的身姿便不由得颤了一瞬。 晋徽帝统治期间,何人敢光明正大议论怀阳公主的丑闻亦或是坏话? 有这个熊心豹子胆的,早就被东厂的人一折子送到了晋徽帝面前。 要不然就是一刀送到了地狱。 “……儿媳,此次是你过分了。” 陆阁老长叹一声,叹息之声悠长厚重,包含了道不尽的失望。 身边的颜氏低垂下的眸子,沉着心,一言不发。 靠在座椅上的王氏无心听公爹说了什么,脑海中不知避免回放着怀阳公主厌恶自己的目光,那种厌恶的恶心几乎顺着王氏的脊背涌向了四肢百骸。 怎么能是怀阳公主? 即便是清舒郡主,她亦可无所畏惧。 可,不能是怀阳公主啊! 好半晌,王氏才堪堪回神,环视一圈。 见到了既是痛心摇头的公爹陆阁老,又见到了乖巧安分的大嫂颜氏。 她不由得扯嘴嗤笑。 一群刽子手,眼下才指责我来了? * 皇宫,御书房 苏太傅辞官后,太傅之位便空了出来。 多少人目光灼灼盯着这个位子。 在内,有内阁四位阁老。 在外,是六部,以及太傅。 曲江苏氏的人退了下来,自然有人想顶替上去,奈何都被晋徽帝一手驳回。 翻看着这几页的奏折,龙椅上的尉迟璟幡然想笑。 内阁四阁老,两两成对,一个想推颜氏的上去,一个想推徐府的上去。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陛下,怀阳公主来信了,是平报。” 孙永福捧着一封信件送到了晋徽帝面前,可惜晋徽帝无意于此,便随意扔到了御案上。 不是急报,那便先等等。 思想再三,又圈了几个人出来,尉迟璟这才颔首。 明儿找他们二人入宫,让他们来看看,这几人中可有合适的。 终于,尉迟璟这才闲着捻起怀阳的信件。 一页,两页,三页…… “轰”一声拍桌巨响,吓得角落里还昏昏欲睡的孙永福直接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跳了起来,心脏险些受不住了。 天塌了??! 一睁眼,便是尉迟璟已经站起来的挺拔身姿。 “孙永福,朕要出宫。” “让杨霖两日后再来找朕,今日朕没空。” “……额,诶诶,老奴这就去吩咐!”孙永福回神后,撒一下便跑没影了,留下两个战战兢兢伺候天子的公公。 怒火。 气恼,甚至气到了那一瞬脑海空白。 太气了。 陆磳! 还有她的嫡母怎么回事?! 沉思间,尉迟璟眉目一压,动了身子,绕到了翠玉屏风后拉开了一个柜子,柜子里赫然是一张官帖。 空白官帖。 “磨墨。”天子沉声发言。 小云子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磨墨起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陛下似乎很生气,如此还是要小心的好。 小云子不认得字,但是他忐忑着凝视天子落笔,一撇一捺,是他极少见过的心细。 毕竟,陛下批奏折时总是随手几笔就把奏折扔到角落里。 也许是重要的人,也许是怀阳公主。小云子想。 孙永福不在期间,天子的呼吸逐渐平缓。 唉……当真是病了,还病的不轻。尉迟璟失了分寸,无声扶额苦笑。 怀阳的平报,他大抵心中也有数。 只是怀阳低估了他。 而自己亦是如此。 等孙永福回来呼,天子难得犹豫半晌继而开口吩咐道:“……孙永福,派一支东厂的人静候孟府外,如有异况随时来报。” 陆磳。 清源王氏。 尉迟璟逐渐收敛起神色。 心动可以,但因为心动导致能动荡朝堂的思绪涌现,那就不可以。 尉迟璟不否认自己对陆妧夕很心动。 但是这份心动暗藏于心,他不喜欢因为这份心动坏了朝堂之事。 就譬如,此时的他忍不住对陆磳等人心生厌恶,隐隐有破坏朝堂“四派鼎立”的趋势。 罢了,只不过是派人注意一下陆妧夕而已。 * 敕造公主府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天子掀帘下马,雨声不断,早有公公眼疾手快给天子撑伞。 身后的赵太医一股老骨头健朗得很,一袭蓑衣斗笠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保准没人能认得出自己,即便是自己的夫人。 此时的赵太医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是被人高马大的孙永忠一手拎出了太医院。 公主府? 莫不是怀阳公主出了事? 赵太医愁眉锁眼。 不多时,终于到了梨花苑堂屋。 赵太医被小厮领着进去堂屋,里边的是怀阳、宋边月以及伺候的一行人。 至于最想见的人,不在堂屋,而是在隔壁的厢房。 厢房内,层层纱帐的床榻内,静静坐着一人,她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额间原先不堪入目的红肿青紫,三千墨发披散而下,半遮半掩住了浮肿起来的半边脸。 唯余剩下半张倾城之容,惹人浮想联翩。 身上淡淡浅浅的花香掺杂些些许药香。 并不难闻。 等尉迟璟掀开纱帐内时,就是见到她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定睛在一处,似是失了魂。 天子一袭玄黑锦袍,随意上了床,靠近她。 “过来。”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带着往日独有的平淡。 可是这一次,陆妧夕却不听他命令,视若罔闻。 直到天子敛眸亲自靠近自己,伸出手拥自己入怀,她的情绪才有了些许波动,放纵着自己靠在天子的胸膛之中。 声线微哑,听之不忍,令人心生怜悯。 “……陛下,求您疼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