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淮终于认了出来。 这是自己上回捡到的淡紫色紫藤花的手绢。 里边有一张不大的宣纸。 上边只写了一句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角落下还有清舒二字。 如若说吃茶时清舒的暗示几乎摆到了明面上的话,那么这张信纸无疑是彻底撕开了两人之间暧昧的帘幕。 太直白,太直白了…… 孟时淮既是心慌又是心动,紧紧捏着这张信纸,不知该作何反应。 清舒郡主常年生活在青州。 青州那儿的女儿家都是如此大胆又主动的吗?? 孟时淮思绪纷扬,脑子混成了一锅粥。 无数的人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直到最后浮现出陆妧夕笑得温婉柔情的模样,他才幡然回神。 他着急忙慌的把这张信纸随意夹在了一本书里,去了浴室,狠狠洗了一把脸,来冷静冷静。 自古情字最难解。 清舒落笔时竟然还能点上自己的封号。 这不是变相的给了自己她的把柄吗? 孟时淮不解。 最终他只能暗暗猜想,许是情难自抑,许是头一回的胆大放肆吧…… “淮哥儿??” 金氏的声线忽然出现在耳旁吓得孟时淮一跳。 他过去开门,见到了气得浓眉紧皱的母亲。 “淮哥儿!我与你说说,我让陆妧夕跪祠堂怎么了?她过去不是跪的好好的吗?怎么今儿就不能跪了?” “她不能生,我让她跪祠堂给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哪里错了?!” “她竟然还敢反驳我!!她眼前早已没有我这个婆母了!” “不行,淮哥儿,你得去潇湘苑好好给我骂一通她!”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做我的儿媳妇呢?!” 那如若是清舒郡主呢? 孟时淮心中倏地冒出了一句话,被他及时的堵在了咽喉之中,暂时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一回到府上,不是林姨娘那儿出了事,就是娘子又顶撞了母亲,孟时淮满心疲惫。 “娘,你为何就不能让我歇歇呢?” 金氏大怒。 “你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嫌弃我?!” “分明就是你娶的那个好媳妇,我真是作孽了,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更有那样不称职的儿媳啊!!” “连个孙子都没给我抱上,瞧瞧那个陆妧夕,你就不能好好管教她吗?!” 金氏撒泼胡闹,不时伴随着些许抽泣的声音。 听得孟时淮陷入了自责。 “好了,我等会去与娘子说说,娘你莫气了。”孟时淮揉揉眉心道。 潇湘苑 陆妧夕轻轻斜抱着孟容祯,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手肘,轻声哄着她入眠。 四岁的孟容祯不算重。 陆妧夕抱了好一会,凑近,用自己的脸颊去触碰孟容祯的脸蛋,蹭了两下,心软得不成样。 “容姐儿真乖。” “娘最爱容姐儿了。” 孟容祯无意识咂吧两下小嘴,又睡了过去。 见状,落槿上前一步,接过了陆妧夕怀中的小人儿,抱到隔壁的厢房去。 “娘子。” 孟时淮来了。 陆妧夕脸上的笑意极缓得落了下来。 满心回想着金氏斥责的话语的孟时淮并未有所察觉。 “娘子?”孟时淮笑着去牵陆妧夕的手。 陆妧夕没动,就这么由着他。 “娘子,我听说你没去跪祠堂?” 陆妧夕颔首。 见到陆妧夕脸上没什么羞愧亦或是忐忑,只有淡淡的从容,孟时淮的心中无端浮现出几分不虞。 但他还是好声好气问着缘由。 陆妧夕笑得清浅:“我没有需要跪祠堂的理由。” 孟时淮反驳道:“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往后亦是要唤你做母亲的,这也是你的孩子。为他祈福,不也是为娘子自己祈福吗?” “传宗接代,无愧孟氏祖宗。” 烛光下的女人朱唇逐渐扬起了一个近乎夸张的弧度,讥讽之意尽显。 “怎么?难不成以后每个妾室有喜,我都给去祠堂跪着?我是什么?是孟府的太太,还是专职跪祠堂的下人?” 咄咄逼人,毫不退步。 孟时淮神情微变。 “娘、娘子……” 他不知如何反驳,亦是气愤得不行,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满。 “娘子,你说你是孟府太太,可是你既没能为我诞下嫡子,也没能管理好我的后院,让我无后顾之忧,还没能孝顺好母亲。”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此话一出,堂屋内的丫鬟们心照不宣退了下去,生怕步子慢了就被责罚。 孟时淮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茶馆外说书的那个故事,里边的夫人太像是自己的娘子了。 几乎每条都对得上去。 孟时淮又想起了说书人最后的话语:“最好赶紧和离,要多远跑多远,别让这样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家。” 和离? 这个念想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伴随着那张炙热的情书,以及清舒郡主的大胆热切。 和离吗?? 五年夫妻还是走到了撕破脸面的一幕。 陆妧夕早有准备。 但在这一刻来临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心痛。 只有深深的疲倦,与道不明的释然。 “大爷,您最后一句话,我也送给您。” “您既然看不起我的姨娘、看不起我庶出的身份,又何必要娶了我?即便是公爹救了父亲,父亲也不会勉强您娶我的,毕竟陆府的女儿有的是人娶。” “作为丈夫,您护不住我,让我饱受婆母与胞妹的欺辱。” “作为父亲,您护不住你的女儿,让我回娘家求了祖父的官帖。” “大爷,您不觉得,您很可笑吗?” 无声无息的寂然在堂屋内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整个屋内落针可闻。 孟时淮脸色骤变,铁青布满,青筋暴起。 “陆、陆、陆氏!你!” 终于不是娘子了。 陆妧夕垂眸敛笑。 心中早已摇晃不已的城墙在这一刻猛然倒塌,原先坚固的城墙终于化作了一地的废墟,再也建不起来。 陆妧夕。 是陆妧夕。 成婚五年,你却没能记住我的名字,说来还真是可笑。 陆府能不能走出和离的女子呢? 陆妧夕不清楚。 但是她想,她也许是陆府这些年以来,第一位和离的女儿家吧。 原先她还想着好好抚养容姐儿长大,直至出嫁。 毕竟和离是最后一步。 因为容姐儿有她这样的和离的母亲,会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但显然,她还是高估了孟时淮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