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回轩雅室 几人先是给孟容祯换下了湿透的衣裳,然后用了干净的布把孟容祯裹起来,等后来的丫鬟带来孟容祯的衣裳,这才给她换了上去。 同时不忘让她吃上一碗姜汤。 陆妧夕又用手在孟容祯额头上来回摸着,不安问白芷道: “会不会发热啊?” 白芷才换了干净清爽的夏装出来,紧绷着脸摇摇头。 气死她了! 那个金姨娘真是气死她了! 陆妧夕在听清楚落槿描述的前因后果,以及孟时淮的一系列态度举动后,她抱着孟容祯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到底愣了多久,陆妧夕自己也不清楚。 像是过去几个瞬息,又仿佛是度过漫长的岁月。 耳边轰鸣,心脏敲起战鼓,鼓声震耳欲聋,咚咚咚轰轰轰,又亦如雷电劈在头顶。 失望与心死犹如一根根蔓延而上长满了刺的藤蔓,就这么顺着耳道进入血管,顺着血管流经四肢百骸。 在脑海沸腾、翻滚与炸裂。 过去的誓言与疼爱历历在目,在此时,尤显得讽刺。 陆妧夕就这么抱着孟容祯坐在软榻上,感受着女儿温热的身子与呼吸。 “娘?” 大抵是看出了陆妧夕的不对劲,孟容祯仰起头糯糯问了一句。 陆妧夕猝然回魂。 “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孟容祯沉默两息,这才问道:“适才这里不舒服,如今没事了。” 她的手指指着胸口。 陆妧夕只以为是溺在水中的窒息,没有多想。 “陆妧夕!!” 金氏的大嗓门极其刺耳尖细,震得耳房里的人顿时心一紧,齐齐望向了声音来源。 就这么见着金氏泛红的眼眶,以及恨不得与之拼命的气势汹汹。 她的身后还跟着孟时淮、柳姨娘与孟时莹等人,丫鬟们也不在少数。 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软榻上的陆妧夕登时变了脸色,褪去茫然痛心,换上与往日无常的笑意。 但若是细细端详,便会发现她唇边笑意的弧度不是温婉,是讥讽。 白芷想要上前,却被汀玉拦了下来,汀玉摇摇头,拽住白芷,几人老老实实站在陆妧夕身后。 金氏发髻凌乱,面红耳赤,宛若癫疯,直奔陆妧夕而来。 蠢蠢欲动的手更是先行一步扇了出去。 用尽全身力气出手,甚至能察觉到风劲。 然而,当场甩陆妧夕一巴掌的画面没有出现。 打出去的手硬是被生生停在半空中。 白皙皓腕上的玉镯轻晃,却牢牢掣止住金氏肥肉乱动的手腕。 一个猛然推力袭来,金氏没站稳,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金氏怒火从中烧,一个抬眼就见到面前容色姝丽之人冷冷一笑。 “你凭什么动我!” “凭什么!” 两句“凭什么”把金氏问懵了。 也把在场的人问傻了。 等反应过来后,金氏吼道: “你个目无尊卑的贱人,果然露出了你真面目来!淮哥儿你快给我看清楚!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 “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呢!结果陆府就教出了你这样的贱人!” 不等金氏骂完,陆妧夕上前一步,放大了嗓音。 “你若是对我陆府、对我祖父前任阁老、对我父亲三品御史中丞有所不满,为何不亲自到他们面前倾诉一番!” “你若是嫌麻烦,我大可亲自请他们来孟府一趟!” 惯来温和的眉眼隐隐透着恨意,干净清亮的声音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冰冷。 不是您,是你。 金氏怒不可遏,食指直直指着陆妧夕。 “你威胁我?!” 陆妧夕冷笑:“就是威胁了,又如何?!” 金氏:“?” 孟时莹简直惊了。 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陆妧夕如此暴怒,感觉要不是什么理智拦着,恐怕陆妧夕要冲上来给她亲娘一刀了。 噢不,应该给所有人一刀。 包括她自己。孟时莹暗暗想。 眼见母亲被作为儿媳的陆妧夕堵话堵成这样,孟时淮紧蹙眉头上前一步。 “娘子,她是母亲。” 教训之意显而易见。 然而,陆妧夕弯了弯樱唇,面色冷凝。 “大爷,你现在怎么才开口?” “再言,母亲?她从未当我是儿媳,我又何必当她是什么母亲!” 针锋相对,语气犀利冰凉。 孟时淮一时无所适从。 他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陆妧夕。 最终只能硬着嘴开口与陆妧夕解释道: “母亲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容姐儿做错了事,还是不可挽回的事。” 一想到那个男嗣,孟时淮便心痛难忍。 陆妧夕不以为然反问: “做错了事?我怎么不清楚我的容姐儿哪里错了?!” “大爷是指,金翠翠妄想动手打我的人,然而容姐儿不允,想推金翠翠一把,没推成反而被金翠翠推下湖中,导致小产一事吗?” “若非金翠翠本性恶毒,她怎么会有如此下场?!” “别说她小产了,就是她没有小产,我也要亲自灌给她一碗藏红花,令她血崩而亡!” 此话一出,数人皆惊。 金氏难以置信。 这些话竟然是从她一直以为懦弱无能的儿媳妇口中说出来的。 她,她这个儿媳妇不是不会回嘴的吗? 这,这怎么跟过去差这么大?! 先前陆妧夕与金氏拌嘴,金氏只当她皮厚了,敢回嘴了。 但也没多想。 哪里知道,今日的陆妧夕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尤其是那双充满了愤恨的双眼,盯着金氏看时吓得她愣是错开了视线。 陆妧夕又上前一步,靠近孟时淮。 “大爷,我讲的可有错?” 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孟时淮一退再退。 被怒怼、又被落了面子的烦躁,连带着丧子的懊恼一时涌上心头。 他红着脸呵斥道:“你怎么如此不讲礼数?!” 哪知陆妧夕还没开口,反而是背后的孟时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弯腰、双臂压在肚子。 “怎么什么都能和礼数挂上边?不就是说不过人家嘛~” 林姨娘:“……” 金氏:“……死丫头闭嘴!胡说些什么!” 孟时淮更是臊红了脸,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昔日的夫婿,早已不复当年。 而自己,亦是。 陆妧夕无言轻笑。 酸涩之感爬满全身。 本以为他对容姐儿尚有几分真心的疼爱。 如今想想,都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这份疼爱,太轻太轻了,既不能损害到利益,也不能伤害到他的儿子,还不能反抗他的母亲与小妹。 薄如一张纸般的,虚伪的疼爱。 这一刻,陆妧夕彻底对孟时淮心死了。 她的女儿,与她一般,也没父亲真正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