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一丝亮光,小心翼翼浸染着黑沉的天际,铺上月白浅蓝的幕布。 金銮殿 辉煌华丽的殿堂内乌压压的站着一群文武百官,放眼望去,一片绯红官袍。 外穿红罗上衣、下裳与蔽膝,内穿白纱单衣,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与佩绶,头戴梁冠。 当然,绯红的官袍上图案大相径庭。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 至于四品以下的京官,自然也无权站在这个金銮殿上。 金砖铺就的云梯之上,是大晋天子。 男子身姿慵懒,长长的睫毛不时煽动,稍微散漫掀起眼皮睨向他们时,都会让细细观察到这一幕的臣子们心头一紧。 无言却雄厚的气势压得一些年轻的臣子喘不过气,更是连呼吸都放得轻一点再轻一点。 终于,帝王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翕动唇瓣:“众卿所言,朕记住了,选秀照常。” 跪在地面上为选秀出头的文臣狠狠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脸上再次挂上笑意,就听天子接着道:“叶爱卿等人如此关心朕的后宫,朕很是欣慰。” “朕也想为爱卿们一解烦恼。来,拟旨,叶尚书府上的五姑娘贤良淑德、恭谦温良,与工部尚书长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下月初三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声线朗润如玉,却直接让跪在地面上的叶尚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险些昏死倒地过去。 京中多少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此次选秀,其中最有机会入选的秀女之中,叶尚书之女便是其一。 因此,叶尚书定然也盯着这个机会。 尉迟璟玩味笑了笑:“秀女成千上万,少一个叶姑娘,却能多一份喜事。各位爱卿,是与不是?” 叶尚书唯一嫡女,便是这个五姑娘。 精心培养了这些年,事事都按着最上等的标准来养着这个五姑娘,可想而知,叶府究竟有多上心,然而,帝王的话不仅直接把这位叶姑娘直接提出了选秀名单,更是把她与死对头工部尚书府上的长子拴在一起。 两个死对头的子女喜成连结,还真不错~尉迟璟很满意。 与叶尚书一派的其他文臣们着急忙慌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被帝王惦记上。 而风波中心的工部尚书绿了一张脸,肌肉僵硬得扯不出一丝笑,硬是暗中狠狠扭了自己腿上的肉。 一疼,才让脸上能勉强挤出笑来。 几步的路,一群人就这么看着工部尚书踉跄了两下,差点来个平地摔。 又是怜惜,又是好笑,也有暗自大喜的。 工部尚书有气无力道:“老臣,谢过陛下赐婚。” 发白的长髯打结着一个又一个小结,平日看着是庄严肃穆,今日却是滑稽万分。 看着快要瘫倒在地的两个三品大臣摇摇欲坠,后方的孟时淮不禁默默松了一口气。 天子欲取消选秀,他自然也不愿意。 毕竟小妹也在名单之上。 昨日不同党派的臣子们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唾沫飞溅定要选个人出来劝诫陛下。 最终是大义无私的叶尚书站了出来。 结果,今日就是这个下场。 朝中谁不知道叶尚书与工部尚书何尚书水火不容,每次都能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结果却是他们的儿女被凑在了一起。 没等孟时淮再想,天子眸子一转,再次出声。 “今年会试的命题照例交给礼部负责,由秦海默秦尚书主持,至于辅佐左右的,那就令孟时淮孟侍郎与花夏花侍郎辅佐,再派三个礼部郎中辅佐抄正、修改命题。” 科举向来是朝中大事,乃至大晋的大事。 终于轮到自己来参与此事了。 孟时淮一喜,与其余两人站出来行跪拜礼谢恩。 可惜他不清楚,唯独他上前跪下来时,天子的视线动了动。 漫不经心的打量与审视。 短短不过几息,天子便悠悠然收回了目光。 这种货色? 天子薄凉的唇角微微一勾,眼底的蔑视一览无余。 奈何无人敢与天子对视,因此也不知道。 上完了早朝,一群人终于齐齐舒气一通。 好险好险,又是保住脑袋的一天。 当然,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又在金銮殿门口吵得不可开交、乱拔对方胡子的叶尚书与何尚书身上时,就变成了浓浓的同情。 “你个老不死的,让你出头你还真出头,这下好了!” “你个老顽固的,是没长脑子啊!!难道不是你撺掇老夫上奏?!结果还害得老夫的小女竟然要便宜你家的那个纨绔小子?!” “诶诶诶什么纨绔什么纨绔?!我儿英姿潇洒,就是落榜了几回怎么就纨绔了?!” “还落榜几回??你说出口都不嫌害臊吗?二十大的儿郎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陛下怎么会看得上你女儿!” “何舫你找死!!” ……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骂的好几名公公都没能拉开他们。 到后面干脆打了起来,拔胡子扯头发扇巴掌都没落下。 而不远处阁楼之上的天子则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和风吹过,吹得墨发飞扬交缠。 暖阳照射下来,幽瞳深深,于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天子眼中的情绪。 “孙永忠,派人去查查……” 后面几个字太轻了,轻得被一阵清风吹散,没进入孙永福的耳旁。 他斟酌再三,小心问道:“陛下,老奴是孙永福……额,查何人呢?” 是工部的何尚书还是兵部的叶尚书呢? 至于陛下不时就把自己与弟弟名字叫错,孙永福已经习以为常了。 “陆府的。” “??陆、姑娘??” 尉迟璟歪头垂眸,似是好奇。 “她闺名叫什么?” 孙永福腰身一弯继而又迅速挺直起来,咽下无数吃惊。 “回陛下,陆姑娘,闺名乃妧夕。” “‘妧态朝朝新样妆,笑颜日日过人长。’之妧” “‘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之夕。” 天子侧脸如刀锋般锐利,下颌线清晰明显,舒心一笑却是灿烂生辉,夺人眼目。 “妧、夕。” 他一字一顿,似是呢喃。 “陆妧夕,好名字……朕记住了。” 真是怪哉,他怎么就莫名想到了陆妧夕呢? 尤其是她端着小心翼翼,而双眸却大胆端详自己神态时的模样。 是骨子里的生动。 是明面上的端庄。 亦是无人察觉的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