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丰八年,四月初旬 大抵是上苍垂怜,陆妧夕小病了两日,也就差不多好了。 就是精神气差了些。 陛下前些日子赐下没用完的珍贵药材也被赵太医带回宫中,留下一部分给孟府,让丫鬟们煎药给孟容祯吃。 再吃个日,便可痊愈了。 这番话如一剂良药,终于让陆妧夕缓了过来。 等到孟容祯彻底痊愈后,陆妧夕便牵着她去府上花圃放纸鸢。 四月的暖阳不骄不躁,清风徐徐,见到猫儿状的纸鸢终于乘风而起飘扬在空中,孟容祯欢喜地连连拍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四岁的孟容祯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系着红丝带小铃铛,会随着她又蹦又跳的动作晃个不停,发出清脆的铃铃声响。 而陆妧夕则是坐在石亭下,品茶观书。 若是在往日里,一个午后她能看小半本闲书,但今儿她却翻了一页之后再无动静。 身为陆妧夕的贴身心腹,汀玉与白芷双双对视一眼。 白芷茫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而汀玉则垂眸敛目,细细想到了太太这些日子来的异常,唯一的便是就是前往皇宫的那一夜自己没有跟随。 莫不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几夜太太不让她们伺候她沐浴,十分不对。 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汀玉眉心狠狠一跳,垂下脑袋,敛下所有情绪。 “哟!有这好兴致,倒不如多与郑府的二太太交流一番如何生出孩子来,尤其是如何生出男嗣来!” “要知道,人儿二太太连生三个男娃,也不见你肚子有动静!” 婆母金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圃,声线尖锐,面容刻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子嗣向来都是大问题,而陆妧夕在这个问题上始终反驳不了自己的婆母。 她合上书,抿了抿唇,抬眸淡然道:“些许是缘分未到。母亲莫急。” 看着儿媳妇姝色无双,面色红润有光泽,金氏不免暗暗腹诽:不是说病了吗?怎么瞧着与过去无二般。 金氏一把抢过陆妧夕手中的书,扔到地面上,双手叉腰冷哼一声:“缘分缘分!你别给我说劳什子缘分!有这功夫看这破书,倒不如找找偏方想想法子,总不能让我孟家绝后吧!!” 石亭里的下人们见怪不怪了,面不改色低着头。 金氏出自商贾之家,言辞向来又土又俗,骂起人来让不少识文断句的姑娘都不知如何反驳,从而被臊红了脸。 陆妧夕脸上挂着些许难堪,葱白的五指紧紧攥着衣摆。 自从容姐儿三岁以来她的肚子还没动静,婆母的话便一日比一日来得刺耳难听。 “祖母!” 孟容祯满脸焦急赶来,摊开双手挡在母亲面前,用自己小小的身子保护母亲。 看到陆妧夕如此神色,金氏心情大好,也不管孟容祯的举动。 “今夜去祠堂里跪个半个时辰,让祖宗庇佑啊!别给我逃了,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想起自己的女儿被长子罚跪祠堂,金氏就憋着一口气,眼下总算出了这口气,大摇大摆离开了。 “娘!”孟容祯紧张地望着陆妧夕,而陆妧夕不过翘了翘唇角,“无事,娘无事,容姐儿快接着去放纸鸢吧。” 跪了这些年的祠堂,也不见所谓孟氏祖宗庇佑她的容姐儿。 再跪又有何用? 有了金氏的这一插曲,孟容祯的心情也不复起初那么好了,她闷闷不乐牵着母亲的手。 若是,我是个爷儿,不是姐儿就好了…… 这样,祖母就不会欺负娘了。 另一边,在礼部处理事务一切正常的孟时淮松了一口气,上下级官员与陛下待他态度如初。 似乎并无受到赵太医之事影响。 “三年一次的选秀又是开始了,也不知今年哪个府上的姑娘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可不是,三年前才选了四名女子,真是少之又少。” “这宫中娘娘似乎不过二十位,而公主才一位,皇子才两位,比起先帝真是少得可怜……” “咦,孟侍郎你的胞妹,可是在此次选秀名单上?” 几人小声嘀咕议论着。 忽然被点到的孟时淮不得已点头,得到几个下级官员的一众羡慕。 “哎哟若是孟姑娘得入宫中再一举诞下皇子,那可是全族的希望、全族的荣光啊!” “是啊,瞧孟侍郎如此俊颜,想必孟姑娘定然也不俗!” 几人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似孟时莹已经入宫得宠诞下皇子了一般,夸得饶是心性再坚定的孟时淮也不禁生出了几分非分之想,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真了一丝。 “不敢不敢,小妹生性顽劣,自然入不了陛下之眼。” 谦逊的话语,又让他们笑着议论了好一会。 而选秀的名单经过户部与内务府层层筛选,终于送到了当今天子、中宫的皇后娘娘与慈宁宫的太后娘娘三人手中。 御书房内的尉迟璟扁扁嘴,似乎毫无兴致,随意翻看两下就扔到了角落里。 他身子一仰,靠在龙椅上,把玩着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佛珠颗颗饱满莹润,似乎被摩挲打磨得十分光滑。 深褐色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檀香,闻之定心神。 不多时,敬事房的公公捧着托盘入房,上边的绿头牌上镌刻着后宫各个主子的名,也无声带着主子们的希望而来。 孙永福挥了挥拂尘,轻声请示道: “陛下,敬事房的人来了。” 尉迟璟不为所动,“下去。” 孙永福想到了白日里头太后娘娘的嘱咐,面露难色,勉为其难接着道: “陛下,您已经两个月没进入后宫了。这些小主们可念着您呢!再不济,您去坐坐,吃个茶赏个花,心情也好了是不是?” 终于,尉迟璟垂下头,下颌线冷硬锋利。 “谁和你说朕心情不好了?” 孙永福脸上笑容一僵。 “哎哟老奴说错了,是放松身心是不是?” 就是心情不好! 就是心情不好!! 这一天天的绷着一张脸,看这不是,看那不是,不就是心里想着那位孟夫人嘛!! 看什么,什么就有问题!不是心情不好嘛!! 还死鸭子嘴硬!!! “朕再说一遍,敬事房的下去!” 终于,御书房内只有孙永福一人。 “去,就说……朕那个公主是几公主来着的?” 孙永福:“……三公主。” 尉迟璟也不在乎,低声笑了起来,无端让孙永福身子一颤。 “就说那夜孟夫人入宫,偶遇三公主,深得三公主欢心。今日三公主十分想念孟夫人,特请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