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慷慨就义,战死潼关的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那些与裴青交好或是不交好的,都没有再敢对裴青有任何置喙。 太上皇得知此噩耗,更是亲自为裴青写上了挽联。 圣上念其忠勇,明知是死局毅然为国慷慨赴死,故而加封其为忠勇侯,其灵位可入太庙受供奉。 也因其名义之上是方家远亲,又无其他旁亲,方家便在消息传入京城的当日挂上了白帆。 裴青的丧事,算是在京城得到了风光大办,衣冠冢也埋进了皇家御赐的侯陵。 但是,方琳薇却是知道,裴青是个生性自由的人,他活着的时候最后的愿望就是回到徐州,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不愿在被困在朝堂之上。 于是,她与沈珏商议后,回绝了聂将军将裴青的尸身送回侯陵安葬的提议。 而是一把火将他烧了个干净,余下的骨灰,他们带在身边,待事情了结之后便亲自将他送回徐州故土安葬。 历经千辛万苦,潼关算是拿下来了,只要潼关在手,张权等人再想南下的梦已基本被粉碎。 如今,他该是躲在梁洲瑟瑟发抖,祈祷着西征军晚一天打进去他才能多活一天才是。 而沈珏,也是在潼关这一仗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斗志。 聂将军要攻打幽州,有意请他一起共谋。沈珏用兵多诡,有他出谋划策,他能轻松不说,于整个西征军来说,那也是件幸事。 然而,正当适合一展才华的大好年纪,沈珏却是摇头拒绝了他。 他只是监军,没有非要去掺和着调兵遣将,出谋划策的职责。 他对着聂将军承诺,他会留在潼关,替他守好潼关,他可安心去攻打幽州,待他将幽州收复之后,再派人来接管潼关就是。 这是他能帮他做的最后的事了。裴青的死,让他再不敢多一句嘴,也让他厌倦战场和杀戮。 一将功成万骨枯,裴青的死,才让他深沈明白,一个名将的身后,堆积着的是多少个裴青这样的忠魂。 他没有办法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去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 这回死的是自己视如手足的兄弟,他知道了疼,才明白了他就算有辛弃疾之才,却不见得能有辛弃疾之能。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样的人,自古以来就一个辛弃疾,而他沈珏,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是年少轻狂,才敢言:愿将半生赴戎马,且枕山河共白头。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这离半生戎马还差个三十年不止,他便已经早早生了退意,到底还是因为他就不是那块料。 西北的天地广袤,风沙大,可夜空也格外的明亮。 沈珏坐在潼关的城墙之上,拿了一壶酒一个人在月下独酌,他看着梁州的方向,满脸的落寞。 方琳薇给他拿来了一件披风,自他身后给他轻轻披上去。 “西北昼夜温差大,别着凉了。” 她轻声说着,在他对面轻轻坐了下来。 “琳薇。” 他没有看她,目光看向远方,满目的遗憾。 “你说……当初我如果就死在了梁州……” “没有如果。” 方琳薇打断了她未曾说完的话。 虽然,裴青的死她也遗憾,她也痛苦,可她也知道,这一切不是谁的错。 若真要将这一切归咎给一个人,那只能怪陆琮谋反,怪张权谋逆! “这不是你的错。” 她拉过他的手,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次了,可她就是说服不了他。 他好像被困入了一个死局当中,再也没有办法自救了。 沈珏听着她的话,只是沉默的回应着她:那就是他的错。 若非他的自作聪明,裴青又怎会……或许,聂将军身经百战,能想到两全之法也说不定啊。 方琳薇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样苍白的话,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又如何能安慰得了他呢? 可是,裴青走了,伤心欲绝也好,肝肠寸断也罢,如果没有跟着一起赴死的准备,就该收拾好心情,好好上路。 不是活着的人堕落就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既然不能,那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想想,要怎样才能活得更好。 这样,才不负死去的人拿命去换来的大好山河。 “咱们总要往前看,阿青如此选择,不是奔要看你一蹶不振而来的。 就算你内疚,可你也转身看一看,身后的万家灯火,是他用命换来的,这一切都值得。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不顾及阿青的感受,不顾及我的感受,甚至连孩子的感受也不顾了吗?” 她柔声的说着,却是将他的手轻轻抚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沈珏听到‘孩子’二字,拿着酒壶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震惊的看着方琳薇,感受着他小腹上传来的温热,好一半天,他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琳薇问道: “你……你说什么?孩子?” 方琳薇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眼中不由得溢满了期许之色。 “是啊,孩子。也不知道他来的是不是时候。” 但是,不管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她都是倍感珍惜的,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不珍惜? 沈珏看着她柔和的笑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方琳薇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琳薇有身孕了,他要做父亲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回过神来的他,甚至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酒壶便自高高的城墙之上掉落下去。 他反手抓起了方琳薇的手,摒弃杂念认真的替她号起脉来。 是滑脉,强劲有力。依着脉像来看,不过一月有余。 他抬头看着他,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待聂将军将幽州攻下,咱们就离开潼关吧。” 沈珏揽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我们先送阿青南下回徐州,在徐州陪他待一阵子,等孩儿出生了,我们在回京给老太太看。 你说,咱们一出门就是两载,归家时却是身抱小娃娃,她老人家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好,都听你的。” 方琳薇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应着。 能让沈珏重拾希望,那说明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正说着方琳薇只觉得身上一轻,双脚腾的离了地,却是沈珏将她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方琳薇拍了他几下,像是做贼一样的朝着左右观察了一番,见值守的士兵皆是目不斜视,像是将他们当做空气一般,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沈珏脸上难得扬起笑容道: “女子怀孕初期最是不稳定,得小心又小心才是,从今天开始,直到孕满三个月后,你都得乖乖听我的安排,这夜路,就万万不能再走了。” 方琳薇将有孕的消息传回了京中,并且告诉方老太太,沈珏有意让他们的这个孩子姓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 当时沈珏小心翼翼的向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方琳薇一口就答应了。 她知道,沈珏心中一直觉得裴青是替他去死的,是他害死了裴青。 若是一个孩子的姓氏能让他释怀,那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她也自是觉得亏欠了裴青太多,能有个念想,也总归是不错的。 只是,令她所料不及的是,杨从云对礼王的忠心和他的领兵能力。 十五万余人的兵马,守一个幽州竟是让聂将军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虎牢关一并给拿下。 而礼王余孽,竟是在与张权决裂后的半年,幽州兵败之时再次逃往了梁州与张权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