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子说话冲,她打了我娘子。她嘴巴脏,也该被打才是。” 沈珏冷声说。 他说过,张氏的手不必留了,那就是不必留了的,这事没完,沈嘉却急了! “她是长辈,是你嫡母!” 沈嘉强调,分毫不让,企图用此纲常伦理来与沈珏一辩。 奈何沈珏却是冷笑道: “她算什么嫡母?我母亲才该是你的嫡母,你如今嫡长子的身份,也不过是你母亲偷来给你的罢了。” 言罢,他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沈嘉,竟是拉着方琳薇头也不回的便离去。 跨出花厅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沈正阳被气得当场晕厥,沈珏却是毅然离去,连一秒的停顿都不肯给留给他。 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亲情,有的不过只是他对他的仇恨罢了。 卧房内,沈正阳缓缓苏醒过来,身边没有人,却是听到外面传来了絮絮叨叨的谈话声。 “娘,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必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为难他们,这些事,伤不了他们,反倒是容易把咱们自己给折进去。” 沈嘉看着张氏,很是觉得张氏在处理沈珏的事情上越来越失了分寸。 早上企图塞人已经是件极为不理智的事了,新婚第二天往人屋子里塞人,这不是刻意去恶心人吗? 说出去,人家沈珏两口子就算忤逆了她,那也是有道理的,反而是她这个嫡母,定然是要被人指责不怀好意。 早上既错了,下午就该识趣点主动缓和缓和一下关系,她倒是好,非但不缓和关系,竟还想着给人立规矩! 沈嘉看着此时沉默不语的张氏又道:“我现在瞧着,他们夫妻俩倒是一点也不怕把事情闹大了的,日后母亲该是不要刻意在小事上为难他们才是。 硬刀子伤不了他们,母亲该是用软刀子才是。” 张氏闻言,有些好奇道: “用何软刀子?” “沈珏不是说了,上慈下才孝。母亲就算不是他母亲,可到底您也是长辈,只要你和颜悦色的待他们,他们还能跟你横吗? 如今,二郎惹的那些个烂事,我也是在外头尽快去帮他都抹平,这些时日母亲且忍耐一二,待二郎的事一抹平,娘自可去告他沈珏忤逆不孝。 并且那方琳薇去年可是仗着自己县主的身份,狠狠讹了周乾一个庄子和一个绸缎庄的。 他沈珏能抓二郎的错,咱们怎么就不能抓他的错处了。虽然这些错处不能要了他们的命,可到底也能毁了沈珏的仕途。 为官者,本就需要考核其言行品性,像沈珏这样不贤不孝的,就算是再有才华,吏部的考核定然也是过不了的。” 张氏听了沈嘉的话,也反思了自己由于嫉恨沈珏春风得意而频频失了分寸的举动。 也是今日事情闹得太大,自己真的就吃了这个亏,她才恍然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自己千辛万苦维护了这么些年的好名声,在沈正阳这里,也算是一朝尽毁了,果真是得不偿失。 张氏叹了口气道: “要说,今日沈珏说开堂划祠,改姓刘的时候你爹要是能同意,咱们也不必还要绞尽脑汁的花大把精力与他们斗下去。 如今,刘传舞的儿子在这院子里扎根,那咱们便只能不死不休了。” 张氏说到这里,床上的沈正阳实在听不下去。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年来,他看似善解人意,端庄贤惠的妻子,根本容不下沈珏和沈妙。 周乾的事他本就有所耳闻,当时他只觉得是下面的人嘴碎瞎传的,却不曾想竟是张氏真的不怀好意。 难怪,沈珏就算拿出沈扬的把柄,也非要把沈妙嫁给李相良这个耕读之家的小官。 这么些年来,他努力的维系着一家和睦繁荣的假象,张氏在外头也是人人赞颂的好嫡母。 这些年,他每每管教沈珏,张氏总会第一个把他护在身后。他以为,张氏是真的心疼沈珏的,他没有了生母,她是愿意做他的母亲的。 可是,他多天真啊。很多事,只要他愿意去深想就会明白,刘传舞生前就和张氏不和睦,张氏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刘传舞的孩子? 若张氏真的是个善良的,当年又岂会做出利用权势抢人夫的事情来?当时刘传舞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胎死腹中,事发时张氏是在场的。 只是这么多年,他未曾去多想,也害怕去面对当时自己为了权势不惜辜负刘传舞的事实。 可这么多年了,他骗自己也骗够了!沈珏和沈妙都是他强迫而来的,刘传舞的死也是不明不白,蛛丝马迹都有,可他为了粉饰太平,竟是连查都不曾查。 他眼瞎了这么些年,一度以为这些事只要他不挑破,就能让死者安息,也能让这个家庭和谐。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想看到的地方,张氏以及她的孩子,早就和沈珏兄妹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个家,和睦的只是他自己欺骗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他没有勇气在继续听张氏和沈嘉的那些害人的计划,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珏再怎么忤逆不孝,那也终究是他的儿子。 显然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不是他能调停的,就算他以父亲的身份逼迫沈珏停手,张氏也是收不了手的了。 沈珏太过优秀,沈嘉是绝对容不下他的。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便只能是逃避,只要不知道他们的恶斗,他就能安然的做着他的东凌侯。 “水!” 沈正阳闭上了眼睛,佯装成半梦半醒的状态。 外间的张氏和沈嘉听到了里屋的动静,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竟是齐齐的住了嘴。 “水!” 他又叫了一声。 张氏和沈嘉反应过来,急急往里屋走来,看见沈正阳此时嘴唇发白,双眼紧闭着才都松了一口气。 屋内伺候的丫头全都被遣了出去。经过上一次沈扬和张氏合计算计沈妙的计划被泄露出去后,张氏便谨慎了许多。 她也明白了就算是自己家里,也不见得就是绝对的安全,所以,在她和沈嘉谈话的时候,便有意将屋子里的人都喊出去,哪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也不留。 见沈正阳在叫水,她忙倒了一杯温水,沈嘉也很有眼色的扶起了沈正阳。 直到张氏将水杯倒递到他唇边,他浅浅喝了一口,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觉得悲哀,如今,就是对着自己的妻儿都要开始演起戏来了。 “嘉儿也在?” 沈正阳假装意外的问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柔和。 “孩子孝顺,你不醒来,我怎么劝也劝不走他,非要说亲眼看见你醒了才放心。” 张氏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有泪无泪,也总要擦一擦的。 “嘉儿有心了。” 沈正阳说着,朝着沈嘉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小就听话的孩子,虽不及沈珏天赋异禀,却是最清正端庄的一个孩子。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行为举止,无一不是世家子弟的典范。 可就是这样他认为样样好的儿子,在算计起自己的兄弟时,竟也是不遗余力。 世家子弟,特别是他这种贵为世子的人,若是没有几分心计反倒是难以立足的。但是,可悲的是他的这几份心计竟是都用在了算计手足之上。 “你且先回去吧,现在我也没什么大碍了。” 沈嘉闻言,语重心长的对着沈正阳道: “儿子听父亲的便是。只是父亲也好歹听听儿子的话,阿珏年轻气盛,难免说话就冲了些。 父亲何必与他这般置气,气坏了身体也是得不偿失。若是阿珏日后清醒过来了,难免会自责。 父亲就算是为了我们兄妹几个,到底也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沈正阳听着沈嘉这番絮絮叨叨的关怀,心中熨帖,却又觉得悲哀。 他多想这些话都是真心话,可他骗不了自己。他沈嘉是恨不得沈珏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