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薇领着翠儿一路脚上生风,穿过人群,竟是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姑娘。” 翠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弱弱的喊了一声,却又不敢声音过大,怕惊动了她。 明明大好的日子,起初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在转瞬间就闹得如此人仰马翻? 方琳薇红着眼转身,他始终未随来,来时的路早已在人流穿梭中失去了踪迹,就像她许出去的一颗初心,因为单薄而经不起任何质疑。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何时就下了决心要陪他一起去共赴一场轰轰烈烈的未来。 因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也因为他始终与她站在一条阵线上,甚至也因为与他在一起时,那令她觉得舒心放松的安全感。 可今日,他不再对她温柔以对,甚至对她生出了怨怼,她便觉得曾经的心动不过镜花水月,虚虚实实罢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不来就不来呗,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找借口找台阶? “回去吧,就当是梦一场,如今梦也该醒了。” 她囔囔地说着,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去,再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而跟过来的沈珏,却只是躲在转角的墙沿后,连呼吸都觉得紧张。 他盼着她回头,只要她往回走一步,那他便不去计较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他去走。 可她终究不肯往回走一步,决绝的模样,像是他只是她感情中的一个过客一般,可有可无,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织一个感情的牢笼,将她桎梏一生的同时,也囚禁自己一生。 他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地离去,哪怕至此他们终将离心、离德,可他那颗对感情近乎到了洁癖的心容不得他再朝着她先走一步。 半个月后,春闱放榜的地点选在了国子监,贡院甚至是各个官府的大门口上都有粘贴。 这半个月来,沈珏上过方家的门,拜见过方老太太,见过方淮,找过裴青,却是一次面也未曾见过方琳薇。 他不去找她,她也不去见他。两人之间似乎自那日之后便开始遵循礼法,循规蹈矩了。 可笑的是,就在那之前,他们又有谁把这些礼法放在眼中?他们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从不管别人在背后去怎么议论他们。 可如今,二人皆是恪守礼法,旁人看了虽觉得不对劲,却又看着方琳薇还在不停的准备着大婚时要用的东西,便又都以为二人只是害羞了。 寻常,沈珏也偶尔会送些礼来,钗子、镯子等都有,却是也没有一次走过心。 而她也会派遣人送些回礼过去,衣服鞋子,都是自外头买来的,没有一样是出自她的手。 所以,明面上两人似乎很是恩爱,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用心的。 方琳薇看着院子里逐步长出来的蔷薇花,心中只觉得平静。她想,相敬如宾大概也就是他们如今的这个样子了。 不管用不用心,到底都尽力给了对方一个体面。 所以,当翠儿满脸喜色的将沈珏高中甲榜我都有拿来读过,沈珏能进前三名也不过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好激动,也就不亲自去恭贺了。” 他文章用词不见得就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考生高明多少,但他的策论见解却是胜在了新颖和敢说真话上。 而今,圣上致力于选新用贤,所以主考官都是他自己的人,在考核之上自然也是偏向了圣上的喜好 而令她意外的是,苏寻这次却也是在这甲榜前三名之中。 也就是说,三日后的殿试中,有两个竟是京中世家大族,且明面上都是是太子一党的世家大族。 那么,今年的恩科,于圣上言,却是有些形同鸡肋的存在了。 “你让人过去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帮我带句话过去吧。” 她想了好一会儿,却还是选择了最不走心的话道: “就说……祝他三日后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别的,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就这样啊?” 翠儿有些失望,那样的话实在不走心,就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给的祝福,一听就敷衍。 “就这样吧。” 她淡淡的说。 曾想着他金榜题名时,一时风光的少年郎将会成为京城里最令人瞩目的人,而她做为他的妻子,不觉也跟着与有荣焉。 他说他要变成高枝让她去攀爬,可当他真的要成为一棵高枝大树时,她们却开始离了心。 她曾为沈珏打开了心门,却在他的质疑中害怕的缩了回去,然后将自己囚禁,永远的锁死在自己的地牢里。 三日后的殿试,在金銮大殿上举行。大朝会结束后,在一众朝臣的见证之下,圣上御笔亲点沈家三郎沈珏为新科状元郎;台州举子张敬炎为榜眼;苏家二子苏寻为探花郎。 新科三名,圣上亲封后,自翰林院一路戴花跨马游街,大街小巷中无法不人头攒动,皆来一睹文曲星的风采。 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鲜花、香包一个劲儿的往人身上扔。 沈珏脸上带着笑,却是心不在焉,转眼看了一眼苏寻,只见他四处张望,却也是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 他们都在等同一个人,那个人却是拒绝在这种时候。 人的一生,有几次能有这样鲜衣怒马,风光无限的时候?可惜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那个人却拒绝相见。 所以,这一场极致的努力,不过是换来一个味同嚼蜡的结果。 三月十六,方家晒嫁妆的好日子,圣上赐下了沈珏和方琳薇成亲的贺礼,满满六箱的绸缎首饰,尽数给予方琳薇添妆。 大喜的日子,有人想要找麻烦,却又因为有圣上的参与而不了了之。 晒装之日热热闹闹的过去了,晚上的时候,屋里的大丫头都聚在屋子里热闹。 青苹拿出了苏寻送来的添妆,一个锦盒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方琳薇愣了一下,这一次却还是打开来看。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张契书,苏家的产业,一个上好的庄子。 方琳薇把东西递给翠儿收了起来,终究也没有开口让人退了回去。 待人散尽,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觉得后悔。 她已然生出了后悔之心,嫁给沈珏,在婚前的一天,她就后悔了。 如此潦草的婚姻,她又重蹈覆辙,又要重蹈覆辙了! 两世为人,她总是在来回折腾中将自己给折进去。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贪心。她一边劝自己要将感情看淡,却又一面贪恋被一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可当有一天,她发现那些所谓的偏爱脆弱得不过几句话就消失殆尽,她才醒悟过来,所谓爱与不爱皆为虚妄。 可也因此,她也再难找回曾经的自己了。 真的爱一个人,哪里会舍得将她冷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