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在月香居当众打方琳薇耳光的事他当天就知道。 明明人家什么也没做,甚至是那场流言蜚语的受害者,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耳光。 这就是欺人,仗着东凌侯府的势欺人。 当时,他有想过好好教育她的,可她发现沈妙大了,她不可能仅凭着他的几句话就能改了这诸多的坏毛病。 倒不如随了她去,让她去撞得头破血流,甚至走到把身边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到孤立无援的那一天,她才会去好好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世。 她得吃苦,她得跌倒,她得见识过别人的怒火,她才会明白,敬人者人恒敬之。 从这一点看,她反倒感谢方琳薇的教训,这不比他说一千句一万句有用吗? 玄衣男子看着沈珏道:“你就不怕那丫头真下死手?到时候,悔之晚矣。” “她不会的。”沈珏摇头,想起方琳薇说要攀高枝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道:“她是一个有青云之志的人,岂会因着报复沈妙就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我知道她只是想吓吓她,出口恶气罢了。” 他始终觉得,能上刘家讲是非对错的人,断然不会是个全然没有脑子的人。既然是个胸有沟壑的,也断然知道就因着一口恶气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操刀杀人不划算。 真要让一个人死,手段那么多,她又何必亲自动手? “你很了解那个丫头?”玄衣男子问。 沈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吧,谁能真的了解另一个人,只是依着她往日的行事判断,她是不会杀人。” 她和沈妙之间,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玄衣男子闻言,倒是好奇起来,问道:“还说不了解,听你这话,倒像是与那姑娘相熟。” 怎么会不熟呢? 他苦笑道:“她就是如今和我传出许多流言蜚语的人,见过几次而已,要说相熟,倒真没有。” 说到这里,玄衣男子越发好奇起来,道:“那些个传言我也有所耳闻,传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活春宫也不过如此了。阿珏,你可跟我老实说,真没有碰过那姑娘?” 这说的什么鬼话? 沈珏黑了脸,莫说方琳薇一个闺阁女子,就连他常宿的青楼楚倌他也未曾碰过谁。他不过是为迎合着张氏扮演一个纨绔子弟罢了,谁还不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好男儿呢。 他看着佩蓉捡回了鞋子,伺候着沈妙下了山,才叹了口气道: “五哥,那方家姑娘还算是个好姑娘,若非她家门第过低,以她的通透,若你娶了她,定然会是个极好的贤内助,只是可惜了,她除了门第太低,如今竟还被坏了名声。” 玄衣男子闻言,忙笑道:“既然她这么好,你何不顺势而为,娶她做妻子?你堂堂七尺男儿,人家姑娘坏了名声自然也有你的责任,你怎可避而不谈。” 此言一出,沈珏只觉心头一跳,娶方琳薇为妻?怎么可能! 他摇头笑道:“你没听清方才她说的话吗?她嫌我常宿烟花柳巷脏了身子呢。她志向高远得很,我这身份也是着实配不上她的。” 这话说的,到像是在讽刺方琳薇爱慕虚荣,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这讽刺的话,竟是饱含酸意。 他为什么会酸?想到此,他不由得懊恼不已。 明明很看不上她爱慕虚荣,却又很是喜欢她快意恩仇的样子。明明对她的泼辣敬而远之,却又为她一张利嘴心生敬佩。 他们明明约好各不相干,却又时常在听到关于她越发过分的流言蜚语暗自担心。 担心她的将来,担心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好的归宿。而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他,才让她身处风口浪尖…… 久久化不开的愧疚,将他的心越填越满,重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在看到方琳薇时,都觉得自己一身的罪恶…… 方琳薇下了山,绕过道观直接从小路快速溜到山脚。 到了官道上,车夫和两个护院早已经在官道上等候多时。几人上了马车,便已快马加鞭朝着城里奔。 这一趟,方琳薇觉得来得十分值,积攒多日的憋屈尽数被释放。想到沈妙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心中便觉得痛快不已。 她想好了,日后再也不委屈自己了,有仇当场就报,要那些好听的名声做什么。好听的名声她上辈子有了,她却也因为那好听的名声至死都没有人高看自己一眼。 所以,要名声做什么,那些贤惠大度的名声不过是困住一个女子的枷锁罢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拿起手中的匕首看了又看,忍不住笑道:“真是痛快。” 碧桃看着她这副模样,虽然心中也觉得痛快,但到底还是忙把她手中的刀接了过去道: “姑娘,你就先别管痛快不痛快了吧,趁现在赶紧把这衣服鞋子都换上,这样子回去,被人瞧见了还指不定又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呢。” 如今她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爱怎么怎么滴。 大不了她这辈子不嫁人,等安哥儿娶媳妇了,她自己去找一个富饶安静的小地方过日子去。又或者,让家里人给远远的说一门亲事,嫁到个千里之外什么的,谁还知道她出嫁前什么名声嘛。 谁爱编排谁编排去,她如今也不在乎再多几件臭事。 她撇嘴道:“事到如今,谁还在乎别人怎么说了,我换个衣服,只图自己身上舒服,却是与别人怎么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我不犯法,任谁也不能拿我如何,不过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且让他们说去。”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配合着碧桃和秋菊将湿衣服换下。 秋菊有些胆小,人却是细心的,她很是担忧的看着方琳薇问道:“姑娘,今儿我们把沈姑娘揍得不轻,就你把她往水里按的那几下,我都怕你把她给淹死了呢。你说,她下了山,会不会上官府去告咱们?” 方琳薇闻言,挥了挥手道:“她死了没?” 碧桃和秋菊闻言皆是摇头道:“没有。” “那是断胳膊还是断腿了?” “没有。” “又或者头破血流了,昏迷不醒了?” “没有。” 方琳薇看着两人瞪着眼睛摇头的模样,笑着两手一摊道:“这不就结了,连轻伤都算不上,官府的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给她断这种小儿女打闹的是非,难不成这官府是他东凌侯府开的? 素闻侯爷深得圣眷,一举一动皆在圣上眼中,他又岂会在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惹圣上不快。福兮祸所伏,圣上宠臣又岂是好当的。 如今,就算侯爷爱女如命,愿为女儿行私,可咱们还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的不是吗。沈妙除了她自己和两个丫鬟的嘴,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打了她?反倒是我堂堂五品大臣的官家女子被刁蛮跋扈的侯府千金当众打耳光连嘴都不敢还,谁告谁,还指不定呢。” 方琳薇说得轻巧,却把碧桃和秋菊惊得一愣一愣的,她家姑娘是越发的周全了,揍了人,将可能发生的后果都想了一遍,甚至是圣心也揣测了一番,这还是她家那个爱俏爱攀高枝的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