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强忍着眼泪,笑道:“我从这儿经过,渴得厉害,想讨口热水喝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那有啥不方便的?进来吧。”男人说道。 海棠走了进去。她六七岁离开家,十年过去,她爹已经认不出来她了。好在,看起来,她爹待她娘依旧极好。 进了暗沉沉的屋子,海棠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她记忆中的娘亲,是个美人,可眼前的妇人,憔悴得很,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了。 “姑娘,你要喝热水是吧?你自己倒好了,我眼神不济,干不了什么。”她娘笑着说。 娘的眼神不好?可是这些年哭坏了? 海棠忍住泪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碗,倒了半碗热水,慢慢吹着热气,喝了下去。 “够不够?不够你再倒。”她爹走了进来,热情地说。 “够了,够了,谢谢大叔和婶婶。”海棠来到院子里,用舀子盛了一些水,把碗刷了刷,放回了原处。 海棠搭讪:“婶婶,你吃的是什么药?” 她娘苦笑着说:“什么药都吃。生我们家老二的时候,落了病根。后来,老二不满一岁,家乡发洪水,我们仨被冲走了,侥幸抱了个木盆,没有死,但身子在洪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腿也坏了。反正就是一身毛病。” “她这病啊,都是打哭上来的。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狠狠心把闺女卖了,她因为我这跟我置气,怀着孩子天天哭。从那儿开始,她眼睛就不太好了,身子越来越差。”她爹说。 海棠越发心酸,忙垂下睫毛,掩饰道:“大叔和婶婶都是好心人,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说不定闺女会找过来,一家人还能团聚。” 她娘抹了一把眼泪:“要真是那样,我死也瞑目了。” 海棠忍住相认的冲动,悄悄在桌子上放了一两银子,笑道:“那婶婶歇着吧,我走了,谢谢你们的开水。” 她爹笑道:“这有啥?不用客气,姑娘慢走。” 海棠快步出了杂院,眼泪汹涌而出。 杂院里,她爹劈了一会儿柴,进到屋子里倒水喝,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两银子。 “那姑娘留了一两银子?”他惊讶地问。 “怎么会?一碗热水,怎么也不值一两银子。是不是那姑娘不小心落下了?”她娘说。 “估摸着是。这会儿那姑娘也走远了,上哪儿找她去?”她爹犯起愁来。 “等她发现银子丢了,应该会回来找吧?掌柜的,你先收起来吧,人家姑娘来找的时候,你再还给她。”芷荷说。 “好,知道了。”她爹将银子装了起来。 “咱们卿卿也该这么大了。不知道她被卖到哪里去了。”她娘又叹息起来。 男人沉默着出去干活了。 海棠不敢狠哭,唯恐被人看出什么痕迹,她哭了片刻,便擦干净眼泪,往马车等着的地方走去。 路过一家胭脂铺子的时候,海棠走进去,拿出五百个铜板,买了一盒胭脂。 这是她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胭脂。 与周嬷嬷碰头,一起回府之后,海棠便揣着胭脂,去了齐芳院。 赵曼香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问海棠:“听说你病了,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海棠微微一愣,赵曼香怎么知道她病了? 想了想,估计是她提着药进府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吧。 “没什么大事,大夫说气血两虚,养一养就好了。” 海棠温婉地笑着回答。 赵曼香收回视线:“那就好。把今日的避子汤喝了吧。” 睫毛猛地扑闪了两下,海棠还是上前去,乖巧地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 “我有心从二等丫鬟中提一个上来,你看着金蕊怎么样?”赵曼香随口问道。 海棠笑着上前,一边帮赵曼香按着肩膀,一边轻声说:“奴婢觉得很好,金蕊姐姐性子直爽,嘴皮子利索,颇有些像……像……”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海棠住了口。 点到为止即可。为了避免赵曼香骂她,她急忙改口:“奴婢也不懂,少夫人觉着谁好,便提谁上来吧。” 赵曼香回头瞪了海棠一眼,想了想,也是,金蕊的性子太像杜鹃了。刚打发走了杜鹃,她可不想再弄一个那样的人在眼前晃悠了。 按了按眉心,赵曼香道:“罢了,问你也是白问,我自己再想想吧。” 伺候完赵曼香,海棠出了正屋。 蜜柚正提着一桶热水往耳房里送。 “蜜柚,拿木盆给我盛点热水,我要净一净手。”海棠故意支使蜜柚。 蜜柚应下,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盆热水过来。 海棠给蜜柚使了个眼色,故意大声说:“别慌着走,一会儿还用得着你。” 蜜柚便站在旁边等着。 海棠压低声音说:“蜜柚,这次少夫人会提一个二等丫鬟上去,那必然得有人补二等丫鬟的缺,你争一争吧。” “我……我恐怕不行。”蜜柚有些犯怯。 海棠从袖子里掏出刚买的那盒胭脂,塞到蜜柚怀里,小声道:“我不好帮你说话,你把这一盒胭脂送给青提,求一求她。她要是帮你在少夫人面前讲几句好话,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这胭脂不便宜吧?海棠姐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蜜柚把胭脂塞了回来。 海棠瞪她一眼:“你不争一争,就永远被人欺负。就算事情不成,你讨好一下青提总没有坏处。快收着,别让人看见。” 蜜柚迟疑了一下,终于将胭脂偷偷藏在了袖子里。 “我如今处境尴尬,表面上,我会尽量远着你,你别往心里去。”海棠站起身,悄声叮嘱。 蜜柚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你帮我把这水泼了吧!”海棠大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了齐芳院。 她眼下是通房,还没有用丫鬟的资格,不能把蜜柚要到身边。如今,只能尽量帮助她在齐芳院过得轻松一些了。 回到青山院,海棠惊讶地发现,青山院正堂的西半部分点了烛火。 其实,青山院正堂中间有个大会客厅,东边是小会客厅和书房,西边是卧房和暖阁。只是,盛怀瑾嫌麻烦,便既在书房办公事,又在那里睡觉,西边便被闲置了。 如今怎么收拾了出来? 海棠走了过去,简极笑道:“海棠姑娘,世子爷吩咐,让你从今儿起住在暖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