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内，座无虚席。 高台上，说书先生正讲到最精彩处。 讲的自然是修仙界最恩爱的道侣，无桑和无渊夫妇的故事。 从两人的身世，讲到良缘缔结。 【无桑为追爱，女扮男装数十年，一腔痴情感动了无渊，终于抱得美人归。】 【那日，对着苍天大泽，无桑单膝跪地，将花戒戴在无渊手上，问，师弟，你愿意嫁给我吗？】 众人：“哇，好甜呀……” 【在众人的见证中，两人立下誓言，结成道侣，成婚那日，整个修仙界空无一人。】 “人呢？” 【自然是都去参加婚礼了呀。】 【那一日，简直是修仙界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众修士从四海八方赶来，齐聚无影宗，无影宗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金鼓齐鸣，好不热闹！】 【众人见证着这对神仙眷侣终成眷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历经种种，在众人的见证下缔结良缘，简直是修仙界一段传奇佳话啊！】 说书先生说的唾沫横飞。 下面却有人几个女子窃窃私语。 “我看那些人是不敢不去吧，毕竟无桑师姐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大乘期，前途不可限量，他们根本不敢得罪吧。” “是啊，咱们掌门趁机把无桑师姐的境界大肆宣扬了一番，从那以后，无影宗的弟子多的简直如雨点一般。” “先生，你快别停下啊，说说后来，这对神仙眷侣去了哪里？”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他们啊，听说去游历天下，寻找自己的道心去了。】 【后来呀，有人在大漠见过他们，也有人在雪山见过他们，他们只要出现，必然是十指相扣，见过他们的人无一不说，这世上，再无那样如他们那般好看又恩爱的神仙眷侣了。】 【再后来啊，再也没人看见过他们了，大家都说，他们已经得了道，飞升成仙啦】 众人听得一脸神往。 角落处，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朝台子扔了一个灵袋。 说书先生打开一看，竟是一袋子上品灵珠，顿时喜得连连道谢。 “谢公子赏。” “嗯。讲得不错。” 那公子戴着斗笠，看不出容貌。 给了赏也不多留，起身便走。 说书先生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男子的斗笠。 那是一张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的脸庞。 实在是太绝色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往男子的手指上瞟，果然看见了那花做的指环。 他激动地浑身发抖，急忙往人群里去。 “公子，你等等” 可当他拨开人群，人却在他眼前瞬间消失。 他喃喃道：“神仙下凡了，神仙下凡了啊” 人群中，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垂眸望着天边。 “原来，师姐是飞升成仙了啊，真好。” 临渊视角 其实，那说书人的故事讲的不够完整。 数年前，我和师姐结为道侣。 之后，我们离开宗门，走遍了四海八荒，山海湖川。 师姐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她总说人的眼里不能只有情爱，我的眼里也不能只有她。 她带我去了很多地方，看尽世态炎凉，看尽花开花落，她说看的多了，我的心里就会装下除了她以外的东西。 到那时，我或许会修出我自己的道。 我说好，我想做个乖小孩，不想惹她生气。 但其实，我的心里早已经满了，我的心很小，全部都装满了她，根本无法空出任何一个角落。 不过，我愿意陪着师姐看遍这世间一切。 看遍了世间一切后，还是觉得她最美。 “哥哥，哥哥，可以给我一点银子吗？我阿娘生病了，我需要银子给她治病” 孩子的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低头，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孩子，他跪在地上含泪望着我，身后的铺盖上还睡着一个女人。 我并不同情他，我小时候比他还要苦。 可我想到了师姐。 若是师姐在，一定会帮助他的。 师姐真的很喜欢帮助穷苦之人。 我们出门游历的那些年，一路上只要遇到家境孤苦的孩子和老人，她都会不辞辛苦，不计代价地帮助他们。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所有的美好，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可师姐听了，却哈哈大笑。 她说：“我才不是，只不过是怕某个反派以后犯浑被天道制裁，所以多给他积点功德罢了。” 这话我听不懂，但我不会让师姐辛苦。 所以每次路过一个地方，遇到需要帮忙的人，我都会先上，让师姐在一边休息。 时间长了，竟然成了习惯。 看，此刻我脑子还没思考，手就已经在给他丢银子了。 习惯真是可怕。 “拿去吧，如果还需要我帮忙，烧了这张符就能找到我。” 我递给那孩子一个钱袋子和一张符。 孩子看着那银袋子的重量，不敢置信。 我摸摸他的头。 “快去给你娘治病吧，你是个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能害怕，知道吗？” “嗯。谢谢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吗？我不是。 我的心很小，我的愿望也很小。 我只想要跟师姐永远在一起。 可是师姐她 走过街道，我脑子混混沌沌。 有小贩儿拦住了路。 “公子要不要买对小龙灯？二月龙抬头，买个好兆头啊。” “公子公子，要不要给你家娘子买副耳环啊？我这里有成套的，绝对好看” 那小龙灯好看，耳环也好看，师姐应该会喜欢。 “师姐，你喜欢么？” 我扭头，身边空无一人。 卖灯和耳环的小贩儿惊讶地望着我。 或许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竟然对着空气说话。 我也怔在原地。 二月，竟然已经二月了。 娘子？可是我的娘子，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距离师姐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桑晚视角 一个月前。 桑晚其实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尽管这些年她极为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为和临渊在一起的光阴能漫长一些。 但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排斥反应越来越严重。 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任何疼痛，只是变得虚弱，极容易累。 她开始变得极为嗜睡。 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她不再到处走。 她说她想回家了。 临渊说好，我们回家。 当年的木屋早已重新修建，被烧毁的竹林早已长出了新的，已经成林。 回到大渔村的时候，正好是过年。 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准备年货，准备新衣。 “我们也去办年货怎么样？”桑晚提议。 “好啊。”临渊答应了。 两个人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一起过年，当然开心啦。 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包饺子，放鞭炮。 桑晚还给临渊准备了大红包。 那一晚，临渊的唇角一直都没放下来过。 才入夜，桑晚就开始打哈欠，可她却坚持不肯去睡，说一定要跟临渊一起守岁。 临渊只能由着她。 桑晚话很多，一直说不停。 007早已没有音讯，她无从知道她哪一刻会离开。 所以，只能把每一刻都当做最后一刻。 她预演了无数次告别，可真正的离别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猝不及防。 她正说着话，却感觉到不对劲儿，余光略过手指，发现手正在慢慢地变得透明。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可她怎么能这样走。 她还没能跟临渊告别，没能跟他说明缘由，她甚至不敢想象，她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他面前，他会有多疯。 她大声地呼喊临渊的名字。 “阿渊” 临渊视角 我站在街上，不想去看街贩们的惊讶眼神，匆匆离开了。 一个月了，师姐离开时的那一幕夜夜入梦。 那夜，我听见师姐的呼唤，转头去望她。 却看见了让我神魂俱裂的场景。 我的师姐正在慢慢消失。 我慌了，紧紧拥住她，想阻止她消失。 可她还是在一点点地变淡。 她的眼神是那样悲伤，不舍。 她对我说：“阿渊，别难过，我留了信，记得要看” 为何她的眼里没有惊慌？她早就知道她要离开了是吗？ 可我不许！ “师姐不要走，不要消失好不好” 可师姐依然在一点点消散。 我究竟该怎样才能留住她呢？ “对，情人丝，情人丝” 我拿出情人丝，套在了师姐手臂上。 我答应过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锁住她的想法。 可我反悔了。 她会生气吧，可我顾不得了。 只要锁住她，便能把她留下吧。 可是，没用。 最后一刻，我听见师姐说： “我叫桑晚，记住我的名字” 我的师姐，我的晚晚啊，她消失在了那一夜。 那一夜,是守岁。 所有人团团圆圆。 而我，永失所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