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微微抬眸，只是略作推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p>
“且来一试。”</p>
他带着李观一去了城外空地之处，然后让这少年人施展武功。</p>
李观一运转内气，元神驱动，同时调动自身全部的力量，耳畔龙吟虎啸，双手张开，一上一下，犹如万物轮转，隐隐有磅礴之力汇聚。</p>
道宗微微抬眸，只是屈指探出一道劲气。</p>
李观一只觉得手掌忽沉。</p>
犹如有重物压下了，但是却犹自承载得住。</p>
道宗颔首，虚空中劲气凝聚，化作了一道一道的凝练气芒，犹如数个武者同时持拿兵器，斩出剑气刀锋，连绵不绝地劈斩落下来了，李观一闷哼一声，只是觉得自己施展出来的大哉乾元死死支撑住这一股力量。</p>
他的双手如同搅动漩涡风暴。</p>
以元神牵扯弹射来的气芒，以极玄妙轨迹轮转，未曾伤及自身，如此积蓄，终于到了肉身体魄都承载不住的级别，李观一手腕一甩，这一股磅礴之力狠狠的砸出去。</p>
轰！！！</p>
前面数棵合抱粗的树木，并青石，只是一瞬就被摧毁。</p>
不是往日的那种折断，而是直接被轰杀成为齑粉。</p>
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p>
李观一大口喘息。</p>
道宗沉默，淡淡道：“二重天？”</p>
李观一看着地面如同被怪物肆虐过的痕迹，那一大块坚硬的青石直接被夷为平地，数棵大树只剩下了树桩，断口犹如被一股怪力直接硬生生撕扯开来，留下极为扎眼的刺状痕迹。</p>
地面大坑上尽数都是极为细密的齑粉流沙。</p>
李观一大口喘息，然后肯定道：</p>
“是二重天！”</p>
“没问题！”</p>
被道宗一拂袖，掀了个跟斗，李观一都大口喘息，坐在那里，顺势往后面一靠，胸膛上下剧烈起伏，不想要起来，这一招威力极大，他怀疑直接可以把坚硬的城池墙壁轰出一个坑洞。</p>
简直是和墨家那种攻城机关威能差不多。</p>
攻防一体。</p>
道宗语气平淡，道：“你只是勉强学会了而已。”</p>
“距离彻底掌握，也还差得很远。”</p>
“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你用。”</p>
李观一大笑道：“前辈，距离镇北城还有许久呢。”</p>
道宗道：“若非是那個姑娘，以你对于奇术的资质，这十日时间，才可能做到这一步，十日之功，毕于一夜，你需要好生谢谢她了。”</p>
“那是自然的。”</p>
道宗抬起手，虚空汇聚气机，化作了签筒，随意道：</p>
“亦如当日，你抽一签，再看第二门学什么。”</p>
虽然抽签卜算，只是道门一种手段，并不是确定的天命。</p>
能成为王侯将相的人，命格未尝不好；但是九族被灭，死于庙堂沙场的这些贵胄，也实在是多如江河泥沙。</p>
但是他还是有些许好奇。</p>
李观一抽了一签。</p>
道宗看去，第三十卦。</p>
离火卦。</p>
再度推算。</p>
象传——明两作，离；以继明照于四方。</p>
他看着那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似乎累得不轻的少年人。</p>
“内外皆离，中存兑巽，上下皆明，天下之人，悦其照耀。”</p>
一样离谱啊。</p>
道宗将这一枚签折断抹去了，一如昨日，然后传授李观一对应的武学，牛车慢慢悠悠地往镇北城去了，李观一愁眉苦脸，那银发少女亲自驱赶牛车，也不知道怎么得，这老牛车慢悠悠地往前走。</p>
比起往日走得不慢，但是距离镇北城的距离却还是很长。</p>
白天道宗传授李观一武学。</p>
入夜，瑶光则帮助李观一解答对应的奇术困难之问题。</p>
第三次学的，是泽卦。</p>
其中离火之卦，大泽之卦，都需要以【大哉乾元】为基础，才可以发挥出极大的威力，一者是强攻之招式，一者则是防守的手段，李观一被道宗扔下牛车。</p>
一步一步，皆要以自己的武功往前，速度倒是不慢，只耗气严重。</p>
道宗语气平淡：“大哉乾元是《皇极经世书》总纲。”</p>
“内气越是雄浑，越能发挥出这一招的力量，而也只有大哉乾元足够纯熟，其他的招式，才能发挥出应该有的水准，而内气，恰恰是你的弱项，好生磨砺。”</p>
“内气有成，再去开七窍。”</p>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p>
而第七日的时候，道宗让李观一抽签，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木签上面的卦象。</p>
卦象——</p>
四十九。</p>
曰：革。</p>
是火卦和泽卦共同演变化生出的一招。</p>
银发道宗看着那边的少年人，李观一还在牛车下面，内气耗尽，却仍旧强行催动体内之内气，一招一式，是以摧山，破岳等武功朝着前面移动。</p>
道宗自语：“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p>
“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p>
道人抖手把这样的卦象抹去了，然后他想着那个永远地留在了陈国大雨的老者，心中想着：“祖文远，你的眼光，确实是太好了些。”</p>
卦象并不只是看未来，其实展现出来的，更多是心中的气度。</p>
他看着李观一，道：“乾，火，泽，革。”</p>
“好一个‘反贼’之心。”</p>
本来，从阴阳轮转宗分坛那里出发，前往镇北城，道路不是很远了，但是不知道为何，原本数日就可以走完的道路，硬生生走了快要一个月。</p>
那银发少女只是安静驱赶牛车。</p>
牛车以一种微妙的曲线弧度，以旋绕的方式靠近镇北城。</p>
在瑶光悄悄的帮助下，七八天时间被拖延到了快一个月。</p>
是在靠近镇北关，并不曾欺骗道宗。</p>
但是当日道宗说，前往镇北关的道路上传法，却不曾约定，是以怎样的方式前往镇北关。</p>
瑶光抓住了这个破绽。</p>
道宗在这一个月里，传授李观一《皇极经世书》。</p>
乾卦为首，在那之后每一次传授新的武功招式，都需要和乾卦契合，越是掌握新的，之前所学，也会有新的变化，变得何至于繁杂，庞大十倍。</p>
李观一长于武功，韬略，却不擅长奇术，阵法。</p>
以他在奇术上的根基，哪怕拖延到一个月，也仍旧只能掌握一门乾卦。</p>
但是即便如此，因为瑶光的存在，道宗不得不一次次破戒。</p>
每一次他看向那边，导致李观一功法突飞猛进的元凶。</p>
那边的银发少女只是安静坐着，精致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眼睛瞪大，就算是没有表情，也只是让人觉得无辜，于是道宗只是叹息无奈。</p>
基本每五日，就要传一门新的。</p>
最后本来打算，只如当年雨夜遇祖文远一般，传一门而已。</p>
却硬生生传了足足五篇。</p>
乾为天，离为火，兑为泽。</p>
泽火革。</p>
泽天夬。</p>
这一日，老牛车晃晃悠悠，哪怕是那位银发少女再如何拖延时间，让老牛不断曲线化弧前行，这一段距离，也就只有这样了，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陈国北部第一雄城【镇北城】的影子。</p>
城门极高，李观一一眼看去，竟有数十丈，犹如绝壁山崖，人站在大城之下，简直犹如蚂蚁一般，上有巨大机关车，机关弩，极为恢弘巍峨，而城门就仍旧只如寻常而已，并没有极巨大。</p>
这一座让无数名将磕碎了一口钢牙的绝壁关。</p>
乃是天下第一雄关。</p>
正是墨家机关术的最杰出造物之一，在陈武帝时代，耗费了数十年时间，无量银钱，才铸造而成，而其设计图纸，是那时候还不曾和陈武帝决裂的阴阳家大宗亲自完成，交由墨家第一巨子实现。</p>
雄踞于此，震慑北方。</p>
极端地易守难攻。</p>
突厥铁浮屠见到之后，曾经叹息，直接调转兵锋。</p>
有此关震慑北部，陈国北境，简直坚如磐石。</p>
这也是导致当年天下第一名将应国太师，为何会选择轻骑绕后，突袭陈国都城的最直接原因，若是想要攻破这一座城池，只有血肉磨盘一般的代价，而那时的应国太师，并不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p>
道宗抬眸看着远处的城池，看着李观一施展出泽天夬。</p>
此卦象，乃为下乾上兑。</p>
乾为天为健；兑为泽为悦。泽气上升，决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润万物，是一种迅速疗伤回气的神功手段，对于所掌握武学，皆是耗气极大的李观一来说，尤其有用。</p>
更可以以自身之内气，为旁人疗伤。</p>
李观一施展纯熟，道宗忽而止住他，道：“你过来。”</p>
李观一腾跃而起，坐在牛车上，道：“前辈，有什么事情？”</p>
道宗看着眼前少年，一身气机，内气仍旧二重天，但是却比起往日，内气雄浑了至少一倍，可是纵然如此，也不曾去冲破窍穴，只是积蓄内气，道宗道：“伱我的缘分，就此而终了。”</p>
李观一讶异。</p>
旋即只是拱手，没有说什么镇北城还没有到。</p>
只是洒脱道：“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这些时日，多谢前辈！”</p>
道宗倒是讶异于他此刻的气度，旋即颔首，语气清淡，道：“吾要去学宫看看了，你们两人，去镇北城，那是天下第一雄关，小心些，他日有缘法，可以去学宫，或有机缘。”</p>
道宗看了看那边躺着呼呼大睡的麒麟。</p>
李观一轻声道：“我本来就是要把祖师的箓，送回学宫的。”</p>
少年人握着腰间垂下的一个口袋，里面放着的，就是祖文远的箓，代表着道门二十四祭酒的位格，他道：“我要把祖老师的话传回去。”</p>
